中外譯者共話西語文學在華傳播與出版歷程

如果說國際關系的根本，是搭建理解溝通的橋梁，文學翻譯就是其中最堅實的一座。

12月18日，譯者侯健、出版人彭倫、上海塞萬提斯學院院長易瑪·孔薩雷斯·布依及該《目錄》編者露西娜·卡爾索格里奧齊聚上海塞萬提斯學院，圍繞近期編纂完成的《漢譯西班牙語文學圖書目錄》（第三版）（下文簡稱“《目錄》”），回顧西語文學在中國的傳播歷程，對中國西語文學的發(fā)展與出版展開討論。

從左至右：譯者侯健、《目錄》作者露西娜·卡爾索格里奧、出版人彭倫、上海塞萬提斯學院院長易瑪·孔薩雷斯·布依

在中國，西語漢譯源遠流長

據(jù)介紹，《漢譯西班牙語文學圖書目錄》匯集近兩千部已在中國出版的西班牙及拉丁美洲作家的作品，不僅涵蓋文學作品，還包括實用類讀物和大量承載共同歷史記憶的人物傳記。《目錄》還對西語作品在中國的譯介歷程做了系統(tǒng)梳理，將成為中國了解西語文學及相關文化的重要橋梁。

《漢譯西班牙語文學圖書目錄》內(nèi)頁

在《目錄》編者露西娜·卡爾索格里奧看來：“翻譯是一種轉(zhuǎn)換，也是一種款待。翻譯意味著徹底的傾聽，意味著調(diào)整、轉(zhuǎn)譯和表現(xiàn)。是投身奉獻，也是無私收容。”她介紹，通過《目錄》的更新試圖追溯首版年份，以研究西語作品在中國的出版趨勢及影響。

中國的翻譯歷史源遠流長。譯者侯健在《西班牙語文學漢譯史(1915-2020)》中曾追溯，翻譯早在明清時期耶穌會士及科學知識傳入以前就已出現(xiàn)，甚至可以上溯至公元2至10世紀的佛經(jīng)交流。

然而，首個西語文學作品漢譯直至1915年才出現(xiàn)，作者佚名，題為《西班牙宮廷軼事》。數(shù)年后于20年代初，首個作者正確可考的漢譯西語作品，即阿爾瓦雷斯·金特羅兄弟的劇作《女人村》面世。

1922年，西班牙文學世界里最偉大的作家塞萬提斯所著《堂吉訶德》的首個中文譯本《魔俠傳》出版，譯者為林紓。作為著名翻譯家，林紓卻不通曉任何一門外語，他是根據(jù)助手轉(zhuǎn)述的英文版小說情節(jié)，再用精妙的文言文將主人公阿隆索·吉哈諾的事跡翻譯出來，結(jié)果大獲成功，廣受歡迎。

林紓的翻譯，在多處改變中映射出中國古典哲學內(nèi)涵，比如他將騎士和持盾隨從桑丘變成師徒關系，將羅西南多譯為了疾馳勁馬。林紓還在人物對白中加入了老子語錄與一系列成語，讓文本更貼近中國讀者。

《魔俠傳》出版后，國內(nèi)出現(xiàn)了更多不同的《堂吉訶德》譯本，也有更多的西語作者紛紛被譯介，西語文學與文化就這樣走進了現(xiàn)代中國。不過，直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尤其是隨著1957年北京外國語大學首屆西語畢業(yè)生投入文化推廣工作后，才開始有了更系統(tǒng)的西語文學翻譯。

活動現(xiàn)場，中西方讀者齊聚

譯者不斷崛起，西語文學出版物百花齊放

西安外國語大學歐洲學院西班牙語系副教授、拉丁美洲研究中心負責人侯健是業(yè)內(nèi)小有名氣的西語譯者，他曾翻譯出版多本加西亞·馬爾克斯、巴爾加斯·略薩等知名西語作家的作品，數(shù)度獲評“豆瓣年度譯者”。

在侯健看來，無論英語還是其他語言，將外語文學作品翻譯成中文都是很有難度的事情，“它不僅是文字的簡單轉(zhuǎn)化，更多時候涉及文字背后所蘊含的作家個人的許多信息、背景，以及語言背后所蘊含的某個國家或地區(qū)的文化、傳統(tǒng)、歷史和社會。”

侯健回憶，自己是大三時通過略薩的《城市與狗》開始對西語文學產(chǎn)生興趣并嘗試翻譯。當時國內(nèi)西語出版物的數(shù)量還很有限，連他所就讀的西外圖書館都只有一本《百年孤獨》。他笑道，為了完成老師布置的《百年孤獨》讀后感作業(yè)，“大家像小偷一樣偷偷傳閱，一旦被別人發(fā)現(xiàn)，這本《百年孤獨》就可能會被搶走。然而到了學期末，班里還是有一半同學沒有讀完《百年孤獨》”。因此，當他發(fā)現(xiàn)從2010年前后，輸入中國市場的西語文學作品越來越多，不僅內(nèi)容全面還很及時，感到十分驚訝且欣喜。

讀者閱讀《漢譯西班牙語文學圖書目錄》

出版人彭倫談道，讓一本來自遙遠國度的文學作品成功吸引普通的中國讀者，是讓他最有成就感的事。近二十年來，他見證了新一代西語譯者在中國崛起，“我剛開始出版西語文學作品時，面臨的最大問題，是優(yōu)秀譯者出現(xiàn)斷層，現(xiàn)在很多年輕教師、研究者和譯者都崛起了，非常迅速地填補了這一空白。”

彭倫表示，自己偏好出版當代作家的作品，這也暗藏了他的私心，可以通過引進出版接觸到作家本人，甚至邀請作家來華訪問。有的作家來到中國后十分喜愛，并不只做短暫停留，比如阿根廷女作家薩曼塔·施韋伯林來上海參加作協(xié)活動住了兩個月，騎著自行車各種領略當?shù)厝宋娘L光。

侯健也提到，2011年略薩的中國行自己“追星”成功。當時侯健正在讀研一，為了追逐略薩的腳步特意和學校請假，老師們聽說了都很支持。活動結(jié)束后他在上外圖書館后面發(fā)現(xiàn)了略薩的車，略薩正一個人坐在車上。侯健勇敢地上去敲了車窗，問略薩要簽名還與他握手。“事后我的老師聽說，直接回復‘你不要洗手了！回來和我們都握一遍！’”引發(fā)活動現(xiàn)場哄堂大笑。

活動上，侯健與彭倫還聊起近年翻譯界的一個話題——由男性譯者翻譯女性作家的作品，在這些年逐漸被視為一種“原罪”，讀者會天然地排斥這種現(xiàn)象。

侯健表示，曾聽聞譯者范曄被網(wǎng)友批判“以男性譯者的視角，去處理女性作家的作品”。“這個現(xiàn)象可能已經(jīng)超出翻譯的范疇。優(yōu)秀女性作家的涌現(xiàn)本來是一件非常正面、積極的事情，我認為不應該在某些語境下反而加深對立，形成社會問題。”

彭倫談到近日由英國牛津大學出版社發(fā)布的牛津2025年度詞匯——“憤怒誘餌(rage bait)”，指那些經(jīng)過精心設計、故意激起用戶憤怒情緒的網(wǎng)絡內(nèi)容，這是一種典型的操縱策略，旨在利用負面情緒來刺激受眾參與最終實現(xiàn)流量變現(xiàn)。“現(xiàn)在網(wǎng)上有很多為了流量制造話題、故意引戰(zhàn)的言論，讓人容易中套。我想，我們做文學出版的任務不僅僅是推廣作品，也有一種幫助讀者提高認知和修養(yǎng)的使命。”

讀者在上海塞萬提斯圖書館

活動當天還發(fā)布了一則消息，上海塞萬提斯圖書館將更名為黃瑪賽圖書館，以紀念這位畢生致力于向西班牙及西方世界介紹中國的杰出雙語作家和翻譯家。

黃瑪賽（1905年-1981年）是20世紀中西文化交流的重要橋梁，以其在文學翻譯、文化傳播和外交領域的貢獻而聞名。她出生于古巴，成長于歐洲，學成于中國，后定居西班牙，精通六國語言。西班牙讀者正是通過她的譯介，得以接觸中國唐宋明清的文學經(jīng)典，了解李白、聞一多等中國詩人的作品。她還撰寫了《中國人的生活》《昨日的回憶與今日的印象》等書籍，向海外讀者介紹中國社會、藝術與市井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