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寒露江安：一河溫柔裹人間‖許永強

寒露江安

一河溫柔裹人間

許永強

成都平原的肌理間,總淌著能熨帖人心的水。江安河便是其中溫軟的一脈,它沒有岷江“萬里雪初消”的奔涌之勢,也少了府南河“春色來天地”的喧囂之態(tài),只攜著川西平原獨有的溫潤,像一縷被拉長的月光,緩緩穿過溫江區(qū)的街巷與田野,把生機浸在兩岸的草木里,把詩意糅進(jìn)尋常的日子中。沿河岸鋪開的江安河公園,恰似大自然與匠人共繡的錦緞,水的靈動、綠的鮮活、人的煙火,都被妥帖地縫進(jìn)溫江的晨昏里。

踏入公園,最先撞進(jìn)眼底的,是散落在草坪間的庭院式建筑。它們不爭“飛檐翹角映朝霞”的恢弘,只以矮矮的檐角、素凈的墻面,悄悄倚在草木深處。青灰瓦片上纏著幾縷藤蔓,木質(zhì)窗欞旁立著幾竿翠竹,像從舊時光里走出來的川西民居,卻又添了幾分現(xiàn)代設(shè)計的疏朗。草坪算不上齊整,反倒藏著野趣——幾株桂樹歪歪斜斜地站著,枝頭還綴著秋日殘留的細(xì)碎花苞,風(fēng)一吹,淡淡的香意便漫了過來;不知名的灌木修剪得錯落有致,間或立著幾塊奇石,有的像臥鹿,有的像疊云,不用刻意雕琢,倒有了“石不能言最可人”的意趣。

溫江江安河公園(圖源:金溫江)

行人小道是公園的筋骨,曲曲折折地繞著綠地與建筑。淺灰色磚石鋪在腳下,踩上去沙沙作響,偶爾有幾片枯黃的柳葉飄落在腳邊,才猛然驚覺,已是“寒露驚秋晚,朝看菊漸黃”的時節(jié)。可溫江的秋,偏不似北方那般蕭瑟。河邊的楊柳依舊裹著翠綠的衣裳,長長的枝條垂到水面,風(fēng)一吹,便輕輕拂起漣漪,像是怕擾了河水里的云影。岸邊草木也不見頹勢,冬青依舊蒼翠,月季還開著零星的粉白花朵,就連不起眼的狗尾草,也頂著毛茸茸的穗子,在陽光下泛著淺黃的光。走在小道上,鼻尖總繞著淡淡的草木香,偶爾還能聞見遠(yuǎn)處飄來的桂香,不濃不烈,卻足夠讓人把腳步放得慢些、再慢些。

清晨的江安河,最像一幅暈染的水墨畫。薄霧輕輕籠著河面,把遠(yuǎn)處的橋、近處的樹都暈成了朦朧的影子,倒有幾分“煙籠寒水月籠沙”的婉約。河水在薄霧下泛著淡淡的青灰色,偶爾有幾尾小魚躍出水面,濺起的水花瞬間融進(jìn)水里,只留下一圈淺淺的漣漪,轉(zhuǎn)瞬便消散了。岸邊的長椅上,偶爾坐著一兩個晨練的老人,休息時披著薄薄的外套,靜靜望著河面,不說話,也不喧鬧,仿佛與這霧、這水、這晨光融為了一體。這時的江安河,沒有白天的熱鬧,卻多了幾分江南水鄉(xiāng)的柔情,讓人忍不住放輕呼吸,生怕碰碎了這份寧靜。

等太陽慢慢爬上來,薄霧散去,江安河便成了溫江人心靈的“棲息地”。尤其是周末,陽光暖暖地灑在草地上,公園里便熱鬧起來,卻不喧囂,滿是人間煙火的溫情。年輕的夫妻推著嬰兒車,慢慢走在小道上,丈夫會指著河邊的柳樹,輕聲說著什么,妻子則低頭望著車?yán)锸焖暮⒆?嘴角掛著溫柔的笑;中年夫婦陪著銀發(fā)老人坐在長椅上,老人手里搖著蒲扇,絮絮叨叨地說著過去的事,兒女們耐心地聽著,偶爾插幾句話,陽光落在他們身上,鍍上了一層暖金色的邊;少年們最是活潑,穿著鮮艷的運動服,在草地上你追我趕,笑聲像清脆的鈴鐺,驚飛了枝頭的小鳥,卻也給公園添了幾分“少年俠氣,交結(jié)五都雄”的活力。

河邊的垂釣者,是公園里另一道安靜的風(fēng)景。他們帶著折疊椅、釣魚竿,選一處臨水的角落坐下,把魚餌輕輕拋進(jìn)河里,便靜靜等候著。有的人戴著草帽,手里捧著一本書,魚漂動了也不慌不忙;有的人則和身邊的釣友輕聲聊著天,說的不過是家常瑣事,卻也自在愜意。偶爾有魚上鉤,釣者會小心翼翼地把魚放進(jìn)魚簍,臉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可更多的時候,他們只是靜靜坐著,享受著這份“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的悠閑——或許釣魚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在這河邊,離工作的忙碌遠(yuǎn)一點,離內(nèi)心的平靜近一點。

公園的一角,還藏著一處熱鬧的“婚姻角”。幾位熱心的大媽搬著小板凳坐在一起,手里拿著厚厚的筆記本,上面記滿了年輕人的信息。她們湊在一塊兒,悄悄地討論著,這個小伙子工作穩(wěn)定,那個姑娘性格溫柔,偶爾還會爭執(zhí)幾句,卻都是為了給孩子們尋個好歸宿。路過的人偶爾停下腳步,好奇地問上幾句,大媽們便熱情地介紹著,臉上滿是真誠的笑意。這份熱熱鬧鬧的善意,像一縷暖陽,把秋日的微涼都驅(qū)散了。

傍晚時分,江安河又換了一副模樣。河兩岸的高樓次第亮起燈光,一盞盞燈火像撒在夜空中的星星,倒映在河面上,隨著漣漪輕輕晃動,匯成一片璀璨的光影,倒有幾分“燈火萬家城四畔”的絢爛。夕陽還未完全落下,天邊留著一抹淡淡的橙紅,把河水染成了暖黃色,與岸邊的燈光交相輝映,美得讓人挪不開眼。這時,公園里的人又多了起來,散步的人沿著河邊慢慢走,欣賞著兩岸的夜景;騎行的人穿著熒光色的運動服,沿著綠道緩緩騎行,車輪劃過路面的聲音與晚風(fēng)的聲音纏在一起;幾位老人在空地上練太極,動作慢而舒展,伴著輕柔的音樂,與這夜晚的寧靜格外契合。

陸陸續(xù)續(xù)地,推著小車的商販也來了。有的車上擺著熱氣騰騰的糖炒栗子,甜香撲鼻;有的車上放著五顏六色的氣球,引得孩子們圍著轉(zhuǎn);還有的賣著手工飾品、小玩具,攤位前不時圍攏幾個人。商販們的吆喝聲不高,帶著幾分親切,與河邊的笑聲、音樂聲融在一起,成了一幅熱鬧又溫馨的夜市圖景。人們在這里逛逛停停,買一份小吃,聊幾句家常,一天的疲憊,都在這份煙火氣里慢慢消散了。

江安河不只是溫江人的休憩地,更是外來者在這座城市的“暖港灣”。這里是溫江外來人員聚居的地方,河水的溫情像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撫平了他們初到異鄉(xiāng)的不安。溫江人自古就有“有朋自遠(yuǎn)方來,不亦樂乎”的熱情,這份熱情藏在公園大媽遞來的一杯熱水里,藏在釣友間分享的一撮魚餌里,藏在商販們實惠的價格里。在這里,沒有陌生的隔閡,只有人與人之間的真誠與善意。外來者們在這里工作、生活,在江安河畔散步、聊天,慢慢把這里當(dāng)成了家,成了“新溫江人”。

夜幕漸深,河邊的燈光依舊亮著,行人漸漸散去,卻仍有幾盞燈火留在岸邊。江安河靜靜地流著,帶著溫江的溫情,帶著人間的煙火氣,流向遠(yuǎn)方。它不只是一條河,更是溫江的一張名片,是人們心靈的棲息地,是這座城市溫暖的底色。不管你是土生土長的溫江人,還是初來乍到的外來者,只要走到江安河畔,總能在這份溫柔與熱鬧里,找到屬于自己的那份安寧與歸屬感——就像這河水里的浪花,不管來自哪里,最終都能融進(jìn)這溫柔的脈絡(luò)里,一起奔向更遠(yuǎn)的時光。

來源:《四川日報》2025年12月19日第12版

作者:許永強

配圖: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