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10月,北京的梧桐葉剛剛轉黃,撫順市政公司黨委書記毛萬才收到一封來自中南海的電報:若身體允許,請即刻來京。電報極短,他卻讀了許久,因為電報的落款不是別人,正是“三哥”。這個稱呼他從不在人前提,連夫人龐淑宜也只在自家小屋輕聲叫過。
時鐘撥回到1916年6月,韶山沖一聲脆亮的啼哭宣告了毛家的第十個孩子降生。老一輩說,最小的兒子往往要擔起照顧父母的責任,可命運顯然另有安排。9歲那年,小澤青跟著鄉親扛起兒童團的旗幟;15歲時,依照母親的意思,他與8歲的龐淑宜結成童養媳。窮孩子的婚姻少有浪漫,但少年人的善良能撫平艱難,那雙大手總是搶著干臟活重活,讓小媳婦免了繭疤。
家里篝火搖曳,母親常提起“三伢子”:這孩子讀書聰明,見誰苦就幫誰。母親絮叨得多,小澤青記得牢。1937年夏夜,山風夾著戰火的味道,他毅然離家奔赴延安,口口聲聲說去外地做生意,實際上是一頭扎進了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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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革命不是為了升官發財。”深夜窯洞里,兄長語氣緩慢卻清晰。毛澤青點頭,聲音悶悶:“三哥放心,我若存貪念,槍栓銹死。”那晚除了一句對話,更多的是沉默,兄弟倆借著昏黃的油燈,為犧牲的家人各自擦去淚痕。
延安歲月緊張又新鮮。白天,他搬運紙張、學算盤;晚上,把《論持久戰》抄了又抄。1938年春,他正式入黨,化名“毛萬才”,隔三岔五往西安倒騰貨物,賺來的銀元成箱送回邊區。炮火襲來,他被震破耳膜,左耳從此只剩嗡鳴。有人笑他命苦,他卻擺擺手:“留半只耳朵也夠聽命令。”
抗戰結束,部隊調他在晉綏、華北多個供給處任職。信件難得,寫來的永遠是幾句話:學習、工作、保重。每逢夜深,他在煤油燈下默背“三哥”的叮囑,字少卻重。
1949年8月,一位解放軍通信員把湘潭老家的消息帶到前線:家鄉解放了。毛萬才心里一熱,給龐淑宜回了第一封信,只寫了兩件事——革命即將勝利,快來長沙城外相見。兩人重逢時,龐淑宜哭得厲害,他一句“革命沒完”堵住了她所有委屈。
1951年,他升任佳木斯軍需股長。東北的冬天冷到裂口,可每逢搬糧,他第一個跳進倉庫。有人勸他別爭那口氣,他笑道:“手腳不動,腦子也遲鈍。”那年軍需倉庫考評,他帶的班組損耗率最低,戰士們悄悄在墻上寫下“毛股長猛得很”。
1953年秋,佳木斯小站來了一封匯款單和短短四字:努力學習。兵們一看寄件人,愣了半晌。毛萬才把信折好,放進軍裝內袋,自此再沒拿給誰看。
精簡整編很快開始。1954年,他脫下軍裝,調到阜新發電廠財務科。離開部隊那天,下了一場冷雨,他踩著泥水走進廠區宿舍,握住妻子的手說:“咱們換崗不換心。”同年深秋,一位同事要借算盤,誤開了他的抽屜,驚見一張泛黃合影:最中間那位正是全國人民都熟悉的領袖。
“這……照片是真的嗎?”同事聲音顫了。毛萬才低聲:“是家相冊,別往外說。”同事愣在原地,只聽到一句再三重申——“請替我保密。”
廠里消息畢竟難捂,零星的猜測像爐火旁飛出的火星,偶爾蹦一下,卻被他一句“沒影的事”壓下去。有人勸他寫信求調北京,“親兄難拒,總比在廠里抄賬本強。”他拍桌站起:“不改名,不走后門!”罕見的怒氣讓勸說者閉了嘴。
1956年,他調赴沈陽,又很快被派到撫順市政公司做黨委書記。那間60平米的小樓房成了全家落腳處,門口種兩株丁香,屋里一張桌子、一架算盤。每到晚上,龐淑宜就教孩子識字:“讀書,別給你們爸爸抹黑。”
1958年8月,毛主席視察撫順。市委電話通知毛萬才“明早來機關”。恰好那晚小女兒發燒抽風,夫妻倆守到天亮,不得不往醫院跑。等抱著退燒的孩子回家,才知道“三哥”已登車離開。龐淑宜一坐下就掉淚,他沉默很久,只說一句:“緣分欠一面,也得先把娃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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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歲月里,合影依舊鎖在抽屜最底層,偶爾擦拭,也只是夫妻倆對視一笑。外人問起身世,他習慣揮手:“老百姓的事,哪來那些講究?”
1974年那封電報,他終究沒能兌現赴京的愿望。數日后,電報員再次敲門,帶來新的口信:領導身體有恙,暫不接見。那一刻,偌大的屋子靜得只剩掛鐘嘀嗒。龐淑宜握住丈夫的手,輕聲卻篤定:“三哥要緊張,全國更要緊。”
合上電報,他把那張老合影取出,折成郵票大小,放進筆記本夾層。抽屜鎖好,鑰匙輕響,他自言自語:“秘密,就讓它安穩陪著我干完本職,再說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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