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如何養育“手機里泡大的孩子”？

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設工作座談會日前召開，其中“著力提高網絡育人能力，提升未成年人網絡素養”的表述備受關注。

頂層設計對應著時代課題——今天，我國有近2億未成年網民，未成年人互聯網普及率高達97%，如何提升未成年人網絡素養，事關“祖國花朵”的成長，也影響著社會發展的未來。

(一)

對于這一代“互聯網原住民”而言，網絡空間是家庭、學校等現實世界的延展，是學習與生活密不可分的一部分。網絡為孩子們帶來的技術紅利有目共睹，卻也悄然釋放著負外部性——

侵蝕專注力。網絡之精彩在于海量信息，也在于其提供著源源不斷的高強度感官刺激。短視頻以秒為單位的情緒轟炸、游戲精心設計的成癮機制、算法編織著“下一個更精彩”的期待陷阱，一旦沉溺其中，孩子們恐怕再難靜下心來。

對沖思考力。在導航軟件普及之前，出租車司機的大腦里裝著城市地圖；在計算器普及之前，人們對數字有著天然的敏感。進入智能時代，我們正在經歷最危險的一次“器官外包”。當所有答案變得唾手可得，復制粘貼取代獨立探索，思考也隨之惰化。

削弱表達力。越來越多的老師吐槽，網絡黑話充斥學生日常表達，不少學生作文中出現大量“燃爆了”“一整個愛住”等網梗，幾乎不見對真人真事的鮮活描寫。書面表達能力弱化，也影響著深度思考能力，語言貧瘠的背后，折射著大腦空空。

類似問題在各國都很突出，如何養育“手機里泡大的孩子”，正成為父母們的普遍憂慮。

(二)

若將目光放長遠，不難發現一部媒介演進史，幾乎就是一部“代際憂慮史”。

早在小說流行的年代，不少人就擔心年輕人沉迷虛構世界而脫離現實；電視進入千家萬戶，長輩又憂心孩子“守著匣子變成傻子”；隨著個人電腦普及，無數家庭曾上演父母拔網線、藏鍵盤的“貓鼠游戲”……如今，智能手機、人工智能站上人類技術潮頭，那份熟悉的憂慮，又換上了新的技術外衣。

每代人成長環境不同，接受信息不同，自然而然形成了觀念上的差異。當新技術以超越上一代經驗的速度闖入生活，難免生出一種焦慮。

但無數案例也告訴我們，每一代人都在適應中展現出驚人的創新能力。電視時代的孩子并未變“傻”，反而普遍擁有更開闊的視野，培養出了新的視覺理解力；電腦一代也沒有玩物喪志，如今已成為建設數字社會的中堅力量，用代碼搭建起便利生活。

今天的“數字原住民”，也一定會在與算法的對話、與智能的共生中，生長出屬于這個時代的獨特能力。對新一代的憂慮，終將由他們自己在實踐中找到答案。

曾有人作出頗為形象的比喻——技術就像條河，不可能攔著孩子不靠近水，關鍵不是站在岸上干著急，而是教會他們游泳的本事。這個角度上，問題的核心，或許不在于我們是否該對新技術焦慮，而是積極找出應對之道。

(三)

首先要看到，今天的數字環境正呈現出前所未有的新特點。

過去，公共信息傳播具有相當門檻。比如，新聞資訊由專業媒體機構承擔著“把關人”角色，背后有職業采編團隊、嚴格審核流程、明確責任主體。而今天的數字世界，尤其自媒體平臺，信息生產與發布門檻空前降低，每個人都能成為傳播者、信息源；算法不只提供信息，更在塑造認知框架……從專業把關到全民生產，從編輯篩選到算法推薦，這波技術浪潮已不是簡單的媒介更迭，而是技術邏輯、傳播機制的根本性變革。

“人人都有麥克風”當然是進步，但過濾機制的不完善，將辨別信息真偽、判斷價值對錯的責任，極大壓在每個接收者的肩上。這對于心智尚在發育、判斷力不足的未成年人而言，意味著實實在在的風險。一次算法誤判、一回偶然搜索、一個群組分享，都有可能打開“潘多拉魔盒”。

面對這樣的挑戰，平臺決不能再以“技術中立”自居，必須主動承擔起治理之責。從加強審核把關，于源頭防范有害信息的生產傳播；到革新算法邏輯，將社會價值嵌入技術內核；再到建立保護機制，在產品研發初期即納入未成年人保護視角……真正有責任感的平臺，一定是以價值觀引領內容傳播的。

(四)

不同于成年人，孩子們的生活場景中，學校占據了大部分。當這股強大的技術浪潮涌入教育領域，學校更需厘清線上線下邊界，避免將所有任務都推向屏幕。

今天，越來越多學校開始在教學中運用AI批改作文、修改試卷、課堂展示等。這固然可以提升效率，但我們不能忘了，物理定律必須經過實驗的驗證，思辨話題必須經過課題的討論，文字美感必須經過課堂的品讀……盡快明確技術使用的邊界，讓AI有所為有所不為，這是教育領域的必答題。

“動人以言者，其感不深；動人以行者，其應必速”，于家長而言，更應懂得言傳身教的分量。管理孩子的數字生活，必須先管理好自己的屏幕時間。在以身作則的基礎上，不妨去探索更多陪伴的可能。一次手工活動、一場戶外探索、一段溫暖夜讀，都是在創造比屏幕更有吸引力的現實體驗。

“真正的人類進步，不在于掌握了多少技術，而在于我們如何運用這些技術來提升生命的意義。”需要讓孩子們明白，屏幕是觀察世界的窗口，而非束縛自我的圍墻。我們的注意力如此珍貴，不應被算法輕易收割；我們的時間是如此有限，值得分配給更多真正值得關心的事物。數字時代的媒介素養，所有人都是終身學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