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昆明12月23日電(記者趙珮然)有一種被哈尼族支系愛尼人稱作“老索堵”的植物,學名勐臘毛麝香,因其獨特而清新的香氣和顯著的驅蚤、驅蚊效果,民間俗稱“跳蚤草”。在云南省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勐臘縣勐侖鎮一帶,老人們至今記得,它曾在谷地里成片生長,是家家戶戶都會用到的天然驅蟲植物。
對愛尼人來說,“跳蚤草”是一段重新回到生活中的舊記憶。它曾被曬干鋪在床上,或佩戴在身上,用來驅趕跳蚤、蚊蟲,也曾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隨著傳統耕作方式改變,幾乎從田壩與記憶中一同消失。直到最近幾年,這株小草在多方協力中“重獲新生”,從瀕危植物走向“致富草”,也為生物多樣性保護提供了一種可持續的現實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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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卡老寨的跳蚤草。新華社發(趕四 攝)
“以前旱谷地里到處都是,后來刀耕火種停了,就快找不到了。”勐侖鎮大卡老寨村民小組老人月飄的回憶,道出了跳蚤草的命運轉折。隨著野生環境變化,這株小草逐漸淡出當地村民的視野,與之相連的民族生態智慧,也一度面臨失傳風險。
轉機,來自一場跨越數十年的科學“接力”。
20世紀80年代,民族植物學家裴盛基在中國科學院西雙版納熱帶植物園周邊村寨,首次系統記錄了跳蚤草的生態特性及其在哈尼族中的傳統利用方式;2017年,中國科學院西雙版納熱帶植物園科研團隊在勐侖鎮大卡老寨突破人工馴化瓶頸,使這一瀕危植物具備了規模化種植的可能。
“野生植物保護不是‘標本式留存’,而是要讓物種重新回到生活中。”中國科學院西雙版納熱帶植物園工程師胡華斌說。近年來,科研團隊把“實驗室”搬進村寨,在田壩和林下反復試驗,持續優化種植方式和提取工藝,使跳蚤草畝產提高約40%,精油提取率穩定在0.38%左右,在保護物種的同時,也為產業化打下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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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在收跳蚤草。新華社發(趕四 攝)
到2025年,勐臘縣跳蚤草種植規模已達1500畝,其中勐侖鎮超過1200畝。這株一度瀕臨消失的野生植物,重新鋪展在田壩與橡膠幼林下,成為當地的特色作物。
技術突破固然重要,利益合理分配讓跳蚤草的“重生”走得穩、走得遠。
“鮮草3.2元一公斤,8畝田壩地能收10噸,在家門口就能賺錢。”村民門當算的這筆賬,來自跳蚤草產業引入的“惠益分享”機制。不同于簡單的原料收購,當地在產業發展中讓農民成為產業鏈中的參與者和受益者,而非單一的原料提供者。
2024年7月,勐臘縣來傘傘都合作社成立,探索“黨支部+合作社+公司+農戶”的運作模式,農戶按訂單種植,合作社集中提煉精油,企業定向收購,開發“雨林芳”系列驅蚊、止癢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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勐臘縣來傘傘都合作社社員在粗提煉跳蚤草植物精油。新華社發(趕四 攝)
“今年在田壩和橡膠幼林下共種了1000畝,預計產鮮草至少350噸,帶動農戶增收超過100萬元。”該合作社社長王秀珍說。
在大卡老寨的跳蚤草農民種植專業合作社,村民們把干草縫入刺繡香包,制成帶有民族紋樣的掛件、飾品,通過線上、線下銷售,讓產品不止停留在“原料”層面,也讓傳統手藝獲得新的發展空間。
“種、煉、賣,每個環節都有村民參與。”勐臘縣農業農村局工作人員李玉涵介紹,當地通過與高校共建技術體系、編制中藥材手冊、爭取國家獎補政策等方式,為產業鏈持續護航。
這一從村寨生長出的實踐,吸引了國際關注。2025年10月,中法生物多樣性國際研究網絡研修班的40余名中外專家走進勐臘縣,實地了解跳蚤草從種植、提煉到產品開發的全過程。
“這是可持續發展的一個范例。”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專家馬丁·奧薩爾特·麥基(Martine Hossaert McKey)評價說,項目將傳統知識、現代科研與社區收益緊密結合,證明生物多樣性保護并非發展負擔,而是解決發展問題的鑰匙。
如今,跳蚤草的價值仍在延伸:產品多次亮相國際市場;直播銷售、文創開發不斷嘗試;田壩里,跳蚤草和玉米“一地雙收”的種植模式正在推廣……
“最好的保護,是讓保護成為一種經濟理性選擇。”胡華斌說,從瀕危物種到“致富草”,這株小草走出的不只是產業發展路徑,更是一種把保護、民生與文化一體考量的發展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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