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兩場“斷網”事件的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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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燕博士

我們常說的風險社會，是指社會發展的同時，也在累計破壞性的風險。一場突如其來的偶然因素，就會給城市帶來嚴重后果。在今天越來越依賴聲光電的時代，城市不是越來越強大了，而是越來越脆弱了。

近日就有兩場“斷網”“斷鏈”事件，驗證了這種現實的風險。

一、南京導航出現異常

據媒體報道，12月17日，許多南京網友在社交平臺上反映稱，多個常用導航軟件系統突發異常。導航界面持續顯示“行駛在無數據道路上”。外賣騎手也紛紛反映外賣軟件等內置導航出現問題?！翱床灰妼Ш健被驅е峦赓u配送延時。

微信公眾號“南京衛星協會”在19日發布《關于12月17日南京區域導航信號異常情況的技術性探討分析》。該協會分析認為，本次導航失靈的核心原因是GNSS衛星信號（含北斗、GPS）受到臨時干擾壓制，而非網絡信號中斷，此外，本次信號異常僅涉及民用GNSS頻段，北斗軍用頻率完全不受干擾。

二、美國舊金山無人駕駛出租車堵在街頭

無獨有偶，美國舊金山市于12月20日發生大規模停電事件，影響約13萬戶家庭和企業，相當于全市三分之一的電力用戶。

事件中，最具新聞效應的現象是，視頻顯示Waymo無人駕駛出租車因信號燈失效大面積停滯或“凍結”在路口，排隊不動、閃爍警示燈，甚至阻擋應急通道，暴露了自動駕駛技術對基礎設施的依賴性。

從這兩個突發事件能夠看出，在人類社會高度依賴聲光電的時代，城市不是變得更強大了，而是變得更脆弱了。一個未知的因素就可能導致大面積的停運或者斷網“斷鏈”，局部地區陷入癱瘓，然后風險傳導，帶來系統性風險。這就是風險社會的涵義。

《風險社會》是德國社會學家烏爾里?！へ惪擞?992年出版的社會學著作，該書系統地提出了“風險社會”這個理論，指出后工業時代存在不少人類生存困境和潛在威脅。

三、“叫魂”的歷史警示：防范群體的恐慌

今天正處于一個風險社會的“深水區”。城市變得越來越復雜、軟硬件系統變得越來越龐大了，如同手機的系統應用包，復雜龐大，一旦出錯難以維修。更何況還有很多人工智能因素在持續加入，沒有意識、沒有知覺、沒有智慧的AI在進行評論、進行輿論引導，常常引發社會心理的強烈波動。

有時候外賣軟件或者打車軟件的一個自動聊天機器人的一句話，本質上是程序，就會讓乘客火冒三丈，然后憤而進行各方投訴。

而且，今天的風險不光指的是現實的風險，還包括人心對于風險“風吹草動”的警惕之心，比如，只要wifi突然信號消失了，人們內心就會擔心是不是出什么亂子了。更別提導航信號這種關系到國計民生、軍事國防、國際關系的基礎設施了，一旦出事，人們會出現更多負面想象。負面想象本身是大腦對于碎片信息的合理化排列，以獲得具有解釋力的答案。

而且這種風險感受，也可能和中國社會“承平日久”大有關系。四十多年的高速穩定發展，放在人類社會的古今中外，都是超級罕見的窗口機遇期。人們從社交媒體上看到俄烏戰爭的殘酷，西方社會各種社會沖突，會加深對于國內的這種安全環境的獨特體感。但這可能導致一個后果，那就是正常的生活偶一出現意外，就會導致心理的平靜被打破。這實際也構成了一個社會壓力測試，人們在和平的環境下，承受的精神和心理壓力或許會很低。

所以，我們千萬不能輕視這種風險社會的風險后果。社會心理中的敏感心態本身就是一種風險因素，會對一些正常而偶發的事件產生過敏。這可能導致某種謠言的爆發。

美國漢學家孔飛力在1990年推出了一本著作，叫做《叫魂：1768年中國妖術大恐慌》（Soulstealers：The Chinese Sorcery Scare of 1768），成為社會學一部名著。1768年，乾隆三十三年，正是清代盛世。一個浙江德清修橋的石匠吳東明被指與妖術有關，因為有人聲稱他把活人的名字刻在橋樁上以完成施工，但是這樣也可能把人的魂魄“吸走”，這被鄉民解讀為“叫魂”。謠言很快爆發。面對愈演愈烈的妖術傳聞，官員們迫于壓力，不得不開始調查此事，乾隆皇帝也親自下令徹查此事，地方官府設立法庭審理相關案件。最后被證明不過是一場群體恐慌而已。

今天的各種導航和信號，是由高懸于萬米高空的衛星提供的，人們的注意力與此看不見、摸不著的信號息息相關，人們的靈魂也會隨著信號的不穩定狀態而波動，說不定就強烈觸動心弦。一旦信號出現異常，人們的心理就會感受到某種不安和恐慌。

所以在今天的風險社會，需要關注群體心理的安全感，防范出現恐慌。一旦出現某種停電、斷網，必須盡快調查并且向社會大眾通報，否則可能導致謠言、傳言、流言的出現，導致某種程度的恐慌。

四、群體情緒如何成為輿情風險因素？

這意味著，在今天的風險社會里，有幾種常見的風險因素一旦撞在一起，就常常引爆危機。這些風險因素包括，斷網斷電、自媒體渲染憤怒情緒等。

比如，一旦出現斷網、斷鏈的偶發事件，就容易導致人心惶惶。整個網絡的網民心理變得像是湖泊被地震晃動，水體漫溢。人心變得不穩。此時接收到任何負面信息，都會增加不安的情緒。

一旦這個時候恰巧出現一個負面的事件，比如分配不公的事件，權力亂作為事件，然后自媒體就開始渲染憤怒情緒。從全世界的社交媒體的流量規律看，拉仇恨、搞撕裂是最容易引爆流量的。各種自媒體和網絡大V深諳此道，面對社會熱點，常常刻意避開理性思考的角度，而處理為撕裂敘事、沖突敘事、仇恨敘事，一舉引爆流量。這形成了流量生產的路徑依賴。任何事件到這些自媒體那里，就會被處理為一個令人憤怒的事件，然后被網民視為“嘴替”，收獲粉絲。

本來就不穩定的網絡心理，開始被攪動，被帶著火藥味的自媒體加工過的信息所激怒，重大網絡輿情就這樣爆發了。

所以，很多重大輿情事件的爆發，有時候并不因為本身性質特別嚴重，還可能是因為此前或者周邊的網絡風險因素堆積到一定程度了，出現不少火藥桶了，此時小事也會搞大，然后大事搞炸。

進入11月、12月之后，國內重大輿情接連爆發。雖然各個事件之間看起來都沒有聯系，但是我的看法是，由于整個網民心理這段時間都處于應激狀態和憤怒狀態，很容易把一個事件的情緒投射到另外一個事件上面，導致輿情接二連三地爆發。網民的整體心理如同深水水體，影響著水面的穩定程度。如果深層水體暗流洶涌了，水面常常波濤起伏。

所以，我們應該將網絡視為一個巨大的水體，任何一個風險因素變大了，都會在水體內部產生擴散性的壓力，從而在某個脆弱的地方，導致破壞性的后果。

就以導航中斷這個風險因素來說，要防范某一天和另外一個風險因素結合，然后出現一個新的“陰謀論”，或者轉化為另一種現實的危機。

作者簡介：

1. 燕志華 博士

2. 高級記者/紫金傳媒智庫研究員/輿情管理顧問（具體參閱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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