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六年的冬天,七十歲的湯和躺在病榻上,窗外的風吹得呼呼作響。
他把兒孫們都叫到跟前,用盡最后的力氣說出了那些在心里藏了幾十年的話。
外面傳來消息,藍玉被抄家滅族,上萬人頭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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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曾經和自己一起打天下的兄弟們,如今只剩下他和郭英還活著。
湯和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他必須把這些年悟出的生存之道告訴子孫。
為什么當年一起拼命的兄弟,有人全族被滅,有人提心吊膽活著,而他卻能壽終正寢?
元朝末年的濠州城,十幾歲的湯和已經在郭子興的紅巾軍里混出了點名堂。
他想起了自己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朱重八,這小子現在正在皇覺寺當和尚。
湯和給他寫了封信,大意就是說外面的世道亂了,咱們這些窮苦人家的孩子,正好趁亂闖出個名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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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重八看完信二話沒說就來了。
剛進軍營那會兒,朱重八什么都不懂,跟在湯和后面學規矩學打仗。
湯和當時已經是個小頭目,手下管著幾十號人。
朱重八雖然比他小不了幾歲,可論資歷論本事都差得遠。
誰能想到,這個沉默寡言的和尚,打起仗來簡直是個狠角色。
他不光能打,還特別會籠絡人心,短短幾個月就在軍中有了名氣。
湯和是個明白人。
他看出來朱重八這個人不簡單,將來肯定能干大事。
于是他做了個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決定——主動把自己手下的兵都交給朱重八統領。
別人都說湯和傻,到手的權力往外推。
可湯和心里跟明鏡似的,朱重八這種人,你跟他爭只會兩敗俱傷,不如早早認他當老大,將來還能跟著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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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君臣關系在那個時候就定下了。
朱重八從此叫朱元璋,湯和永遠是他手下的將軍。
這個選擇,為湯和后來的命運埋下了伏筆。
大明朝開國那年,南京城里到處都是慶功宴。
湯和被封了中山侯,后來又進封信國公,可以說是風光無限。
那些年打天下的時候吃的苦受的罪,終于有了回報。
湯和心里其實挺滿足,可人在喝多了的時候,總會說些平時不敢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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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宴會上,湯和喝得醉醺醺的,看著周圍那些封賞比自己高的人,心里就有點不平衡。
他嘟囔了幾句,大概意思是說自己當年也是最早跟著打天下的,怎么賞賜還不如某某某。
這話傳到朱元璋耳朵里,皇帝當場臉就黑了。
第二天朱元璋單獨召見湯和,沒打沒罵,就問了他一句話:"你覺得你的命和這些封賞比起來,哪個更重要?"湯和當時酒醒了,背后冷汗直冒。
他這才意識到,坐在對面的不再是當年那個發小朱重八,而是掌握天下生殺大權的皇帝。
從那以后,湯和變了個人。
他開始處處小心,時時謹慎,再也不敢有半點僭越的心思。
這次警告救了湯和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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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在朱元璋面前,你永遠只能是臣子,哪怕你們曾經是最好的兄弟。
洪武十三年,朝堂上突然掀起了一場血雨腥風。
胡惟庸這個當了好幾年宰相的人,被朱元璋指控謀反。
這案子一查就是幾年,牽連的人越來越多,到最后三萬多人腦袋搬家。
湯和每天上朝,都能感覺到朝堂上那股肅殺的氣氛。
胡惟庸死的時候,湯和正好五十多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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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人群里,看著那些曾經威風八面的同僚一個個被押出去問斬,心里五味雜陳。
這些人有的是他的老戰友,有的是他的老部下,現在全成了刀下鬼。
朱元璋殺起人來根本不講情面,只要懷疑你有異心,不管你功勞多大,照殺不誤。
湯和回到府里,整夜整夜睡不著覺。
他開始反思自己這些年的所作所為,開始琢磨怎么才能在這個危險的朝堂上活下去。
他看出來了,朱元璋最忌諱的就是功臣掌握兵權,最害怕的就是有人威脅到他的皇位。
那么自己要做的,就是讓皇帝知道,自己對權力根本沒興趣,對皇位更是半點想法都沒有。
胡惟庸案之后,湯和的日子過得更加低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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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少出門,也不跟其他勛貴來往,就在自己府里待著。
朱元璋派人來查,查到的都是湯和在家讀書養花的記錄。
洪武十八年,湯和已經六十三歲了。
這個年紀在當時算是高壽,大部分人早就告老還鄉享清福了。
可湯和做了個讓所有人都意外的決定——他主動請求領兵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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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接到奏折的時候都愣了。
倭寇在東南沿海鬧得厲害,他正愁找不到合適的人去平定,湯和這個時候主動請纓,簡直是雪中送炭。
皇帝心里清楚,湯和這是在向自己表忠心。
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將,本可以在家享福,卻還愿意為國出征,這份心意讓朱元璋很受用。
湯和帶著兵在沿海打了三年。
他不光打倭寇,還沿著海岸線修了五十多座衛所,建立起一套完整的海防體系。
他只是老老實實完成任務,然后向皇帝匯報戰果。
洪武二十一年,湯和班師回朝。
朱元璋親自出城迎接,給足了這位老臣面子。
慶功宴上,湯和站起來說了一番話,大意是說自己年紀大了,打這一仗已經耗盡了全部精力,想告老還鄉回去養老。
他說得誠懇,朝堂上下都能看出來他是真心想退。
朱元璋批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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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了湯和很多賞賜,還專門下旨說湯和功勞大,可以世代承襲爵位。
湯和磕頭謝恩,然后收拾東西回老家去了。
這一退,退得恰到好處。
既顯示了對皇帝的忠誠,又實實在在地交出了手中的兵權。
回到老家之后,湯和的日子過得比普通百姓還要低調。
他的府邸修得很簡陋,比地方上藩王的府邸還要小還要破。
別人都笑話他,說一個國公爺住這么破的房子,丟不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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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和只是笑笑不說話,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湯和手里有不少田產,這些都是當年打天下時皇帝賞賜的。
他主動把其中一部分交還給官府,說是這些田地自己種不過來,不如還給國家。
這事傳到朱元璋耳朵里,皇帝心里舒服得很。
你看看,人家湯和手里有田地都嫌多,主動往外推,哪像某些人,恨不得把天下的田都占為己有。
湯和在家里對子孫管教極嚴。
他規定家里人不許在外面惹事,不許仗著國公府的名頭欺壓百姓,更不許跟朝中大臣有什么來往。
湯家子弟出門都是老老實實的,見到官員繞著走,生怕給家里惹麻煩。
當地的官員想巴結湯和,送禮的送錢的絡繹不絕,湯和一概不收。
他甚至專門寫了個規矩,刻在府門口的石碑上,說明湯府不接受任何饋贈,違者重罰。
這么一來,那些想走關系的人也就斷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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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在京城聽到這些消息,對湯和是越來越放心。
皇帝派人去湯和家里察訪過好幾次,回來匯報的都是好話。
湯和不光自己低調,還把全家都管得服服帖帖,這樣的功臣,朱元璋怎么可能不信任?
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標突然病死了。
這對朱元璋的打擊太大了,他精心培養的繼承人沒了,只能立朱標的兒子朱允炆為皇太孫。
可朱允炆才十幾歲,根本壓不住那些開國功臣。
朱元璋開始擔心,自己死后這些老將會不會欺負自己的孫子。
藍玉就是在這個時候倒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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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戰功卓著,打起仗來所向披靡,可性格太驕橫。
他看不起年輕的皇太孫,私下里養了不少死士,還干涉地方政務。
朱元璋本來就對他有戒心,加上有人告發他謀反,皇帝立馬下手了。
洪武二十六年二月,藍玉被抓進大牢。
刑部用了各種酷刑,逼他招供同黨。
藍玉熬不住,說出了一大堆名字。
這些名字里有真有假,有的是被藍玉亂咬的,有的是朱元璋本來就想除掉的。
案子越審越大,最后牽連了一萬五千多人。
湯和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躺在床上養病。
他的身體已經不行了,知道自己時日無多。
藍玉的死讓他既悲傷又慶幸,悲傷的是又一個老兄弟沒了,慶幸的是自己當年的選擇是對的。
如果他當年也像藍玉那樣驕橫跋扈,恐怕早就人頭落地了。
郭英跑來找湯和。
這個曾經勇猛無比的大將,現在嚇得臉色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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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湯和該怎么辦,是不是自己也會被牽連。
湯和看著這個老戰友,嘆了口氣,說出了自己這些年總結的生存之道。
他告訴郭英,現在立刻上奏章,主動交出兵權,請求告老還鄉。
不要等朱元璋來問,不要等別人來查,自己主動把權力交出去。
越早交,越能保命。
郭英聽了湯和的話,連夜寫了奏章送進宮。
朱元璋看到奏章,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批準了郭英的請求。
郭英保住了性命,可他這一輩子都活在恐懼中。
他不像湯和那樣早早看透了局勢,而是在被逼到絕境的時候才選擇退讓。
這種被動的退讓,讓他失去了所有的安全感,每天都擔心朱元璋會不會反悔,會不會把自己也抓起來。
洪武二十六年的冬天,湯和知道自己真的不行了。
他躺在床上,呼吸越來越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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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世界還在流血,朱元璋還在殺人,可這些都跟他沒關系了。
他已經活了七十年,在那個年代,這個歲數真的算是長壽了。
湯和把兒子孫子都叫到床前。
他用微弱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
他告訴子孫們,湯家能活到今天,不是因為運氣好,而是因為他早就看清了一個道理——在皇權面前,你必須學會低頭,學會放手,學會把自己縮得越小越好。
他說朱元璋殺那些功臣,不是因為他們罪大惡極,而是因為他們手里握著讓皇帝不安的權力。
權力這個東西,在別人眼里是寶貝,可對他們湯家來說是催命符。
你握得越緊,死得越快。
只有主動放手,才能保住性命。
湯和特別強調了一個字——"敬"。
你必須從心里敬畏皇帝,敬畏皇權。
這個敬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真心實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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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這個人精得很,你心里怎么想的,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只有你真的把自己放低了,真的覺得自己就是個臣子,皇帝才會相信你,才會放過你。
他還說,退要退得徹底。
不能表面上退了,背地里還想著東山再起。
不能今天交了兵權,明天又在朝堂上指手畫面。
退了就是退了,從此就在家里老老實實待著,別的什么都不要想。
只有這樣,才能讓皇帝徹底放心。
湯和最后說,這套生存之道,不光適用于他們這一代,子子孫孫都要記住。
大明朝的規矩就是這樣,皇帝是天,臣子是地,天地之間的距離永遠不能縮短。
誰要是忘了這個道理,誰就會像藍玉那樣,死無葬身之地。
說完這些話,湯和閉上了眼睛。
他走得很平靜,沒有痛苦,沒有遺憾。
湯家后來的日子過得很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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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遵照湯和的遺訓,世世代代低調做人,從不參與朝堂上的紛爭。
這個家族一直延續到明朝滅亡,幾百年間沒出過什么大事,子孫都能安享富貴。
這在明朝開國功臣的家族里,真的是個奇跡。
湯和這個人,從某種程度上說,是個真正的聰明人。
他看透了明朝政治的本質,看透了朱元璋的心思,更看透了權力的本質。
在那個開國功臣紛紛被殺的年代,他用一套近乎完美的生存哲學,不光保住了自己的性命,還讓整個家族延續了幾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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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故事告訴我們,有時候知道什么時候該進,更要知道什么時候該退。
進需要勇氣,可退更需要智慧。
湯和用自己的一生證明了,真正的高手,不是爭到最后,而是活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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