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有芳華19

第19章：跪求七公開天眼
彭衛國叼著煙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火星子差點燙到手指。
他抬頭，借著忽明忽暗的油燈，死死盯著自己女人的臉。
那張臉消瘦、疲憊，眼神卻平靜得像是一潭死水，又像是藏著驚濤駭浪。
鬼見愁。
光聽名字就知道那不是個好地方。
山高林密，終年不見陽光，路陡得連山羊都爬不上去。
村里上了年紀的人都說，那里面有比碗口還粗的毒蛇，有會吃人的野豬，還有白天都說不得的邪性東西。
那里的陸箕是長得瘋，漫山遍野都是，可幾十年來，誰敢去割？
彭衛國狠狠吸了一口煙，煙霧嗆得他劇烈咳嗽，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你……你帶著孩子，怎么去？”他聲音發顫。
“素梅和素蘭留在家里，她們能看著素菊，我一個人去。”
劉芳說得平靜，像是在說去菜園子摘豆角，“我帶著鐮刀，帶著火種。要是遇到野豬，我就點火。”
“放屁！”
彭衛國猛地站起來，把煙卷往地上一扔，用腳尖狠狠碾碎。
“說什么屁話！要去就一起去！我是男人，還是你是男人？！”
他吼道，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
他一個大男人，要靠女人去鬼門關拼命，他彭衛國的臉還要不要了？他還是個人嗎？
可眼下，除了拼命，還能有什么別的路？
那晚，牛欄屋里死一般的寂靜。
彭衛國翻來覆去，那一聲聲嘆氣，像鋸子一樣鋸著劉芳的心。
劉芳睜著眼，看著黑漆漆的房頂，心里盤算的，卻是明天要走哪條路上山，怎么避開那些可能有蛇的草叢，怎么在遇到危險時保住一條命回來養孩子。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霧氣還罩著山頭。彭衛國就磨好了家里那兩把生銹的鐮刀，刀刃磨得雪亮。
劉芳把家里僅剩的兩個紅薯揣進懷里，那是他們一天的口糧。
她煮好一鍋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粥，交待九歲的素梅：“看好妹妹，別亂跑，等阿媽回來。”
素梅和素蘭站在門口，睜著大眼睛，懂事地沒有哭鬧，只是小手緊緊抓著衣角。
素梅小聲說：“阿媽，你小心點。我會乖的。”
劉芳點點頭，喉嚨里堵得慌，轉身不敢再看。
兩人剛跨出破舊的院門，遠處那條蜿蜒的山道上，忽然傳來了幾聲急切的呼喊。
“阿姐！阿姐——！”
那聲音由遠及近，帶著少年的焦急和喘息。
劉芳猛地站住了，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她轉過身，望向村口那條路。
彭衛國也愣住了。
沒一會兒，兩個瘦高、穿著打補丁衣服的身影就出現在路口，后面還跟著兩個梳著兩條麻花辮的姑娘。
他們跑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褲腳上沾滿了露水和黃泥，顯然是連夜趕來的。
是劉芳的兩個弟弟劉建成和劉建強，和她的兩個妹妹劉華和劉英。
“阿姐！”
大妹劉華沖在最前面，看到劉芳手里那把雪亮的鐮刀，又看了看旁邊一臉決絕的彭衛國，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你這是要去干嘛？去那鬼地方送死嗎？！你是不是瘋了！”她帶著哭腔吼道。
弟弟劉建強一把拉住劉芳的胳膊，那雙干農活的手很有力氣，哽咽著：
“姐，我們都聽說了。村里人都在傳，說你跟姐夫瘋了，要自己燒磚蓋屋，要去鬼見愁送死！
把我們急死了！阿媽急得在家里哭，讓我們趕緊過來看看，一定要攔住你們！”
彭衛國站在那里，手里的鐮刀像是變成了燙手的火炭，不知道該往哪放。
他看著眼前這四個風塵仆仆的小舅子和小姨子，臉上臊得通紅，一陣紅一陣白，火辣辣的疼。
他這個做丈夫、做姐夫的，沒本事讓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反而逼得她娘家弟妹一大早就跑十幾里山路來操心救命。
他覺得自己的臉皮被剝下來扔在了地上踩。
“我……我……”他張了張嘴，我了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
劉芳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決堤般流了下來。
她沒哭出聲，只是任由眼淚往下掉，砸在手背上。
她騰出一只手，摸了摸弟弟妹妹們的臉，那是久違的親人的溫度。
“胡說，我沒瘋。”她吸了吸鼻子，硬是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就是……就是想給素梅她們蓋個屋。”
劉建成看著姐姐那張比過年回娘家時黑了、瘦了不止一圈的臉，心里又酸又氣。
“多大點事，自己燒磚？你當那是過家家？我們家是沒人了嗎？還是我們這些弟弟妹妹都死絕了？”
說著，他一把奪過彭衛國手里的鐮刀，往地上一插：“姐夫，這活我們來干！要拼命也是我們男人拼！你跟阿姐都別去了！”
鬼見愁，最終還是沒去成。
劉家弟妹的到來，就像一場及時雨，澆在了彭衛國和劉芳快要干涸裂開的心上。
牛欄屋前的空地上，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劉建強和劉建成都是半大小子，正是長力氣的時候。
他們二話不說，脫了外衣，光著膀子，卷起褲腿，就接過了最累的和泥、打磚坯的活。
彭衛國教了一遍，他們上手飛快。
兄弟倆還比賽似的，看誰打的磚坯又快又好。
“嘿！看我的！這一板正不正？”
“切，你那算什么，看我的！我這叫豆腐塊！”
“砰、砰、砰”的打泥聲，伴隨著少年爽朗的笑鬧聲，驅散了籠罩在這個小家上空數月的沉悶和絕望。
彭建軍起初還想湊上去使喚兩個舅舅，被劉建強瞪了一眼：“小屁孩一邊玩去，別耽誤我們給你蓋大屋！以后你要是不孝順你媽，舅舅打斷你的腿！”
兩個妹妹劉華和劉英，則跟著劉芳和素梅、素蘭，加入了割草大軍。
大妹劉華是個潑辣性子，路過大嫂張小鳳家門口時，故意大聲說：
“姐，咱家別的不多，就是人多！誰要是敢欺負你，我們劉家哪怕是拼了命也要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