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媒體對于熔鹽反應堆技術的嘆息是具有一定代表性的。《紐約客》那篇文章表面上相對比較克制,但是輿論場中很快出現了比如幾百萬美元剽竊美國技術、中國占美國便宜這類說法。這反倒暴露出一種更為深層的不適狀況:美國原本是最早處于領先地位的一方,卻眼睜睜地看著別的一方先到達了終點。
熔鹽堆技術的起源地是美國。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的時候,橡樹嶺國家實驗室讓ARE實驗堆投入運行。之后還有功率更大、累計運行時長超過1.3萬小時的MSRE。MSRE對液態燃料循環、在線維護以及燃料轉換等關鍵概念進行了驗證。從技術史的角度來看,這是非常扎實的積累,所以美國長時間被視為熔鹽堆領域的祖師爺。
可問題是美國那時候并非是做不到,而是主動放棄了。在冷戰期間原子能機構更關注能否高效生產钚以及為核武體系服務,所以將資源投放在液態金屬快堆和輕水堆上。熔鹽堆具有安全性高、長期潛力大的特點,但是不符合當時的戰略重點。由于財政收縮、企業追求利益,再加上三島事故所引發的核能寒冬,這條技術路線很快被擱置在一旁,最終差不多只剩下論文和檔案了。
中國所走的路徑就存在較大差異,早期的探索存在一定局限性,甚至還曾中斷過。但是在2011年重新啟動之后,熔鹽堆直接被納入國家級的長期戰略規劃之中。沒有著眼于短期的回報,也沒有受到資本周期的影響。與美國橡樹嶺實驗室開展合作,是公開、合規且對等的技術協作。中方投入數百萬美元,由此換來材料測試、工程回路驗證以及對幾十年歷史經驗的系統梳理。這并非是秘密交易,也不是竊取行為,更像是以時間和制度來換取效率。
在工程化能力方面出現了真正的分水嶺:美國留存的是知識的碎片以及專家的記憶,而中國所做的是完整體系的搭建。TMSR - LF1建成并且運行,并沒有什么神秘之處,就是將材料、鹽化學、系統控制、制造以及長期投入一項一項地串聯起來。國產化率接近九成、實現燃料轉換、持續穩定運行這些指標,放在當下現實的條件之下,已經形成了實質性的領先。
那美國媒體為什么會嘆息?并非是因為中國學習的速度快,而是美國自身停滯了相當長的時間。技術并非是一次性的資產,而是需要持續進行供給保障的系統工程。在放棄的時候看起來好像比較理性,但是回頭再去追趕就會特別困難。中國在熔鹽堆方面實現反超,與其說中國是后來居上,不如說這是兩種制度在長期耐力方面的自然結果。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所謂領先十年,并非是某一個時刻的勝負狀況,而是對于一種趨勢的確定。真正令人有所感慨的,也不是誰采用了誰的技術,而是誰有能力把一條被歷史所拋棄的路線,重新轉變為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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