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敬亭最好的兄弟大婚,請遍了全軍上下,唯獨漏了他。
他氣得想笑,不顧阻攔,提了壺酒,騎馬就去砸場子。
十幾年的交情,這孫子連杯喜酒都想省?
到了地兒,謝敬亭把酒壇子往桌上一墩,瞇著眼瞅那幾個剛打照面就要溜的老熟人。
以前在北疆,他和顧巖,還有眼前這幾個,那是過命的交情。
這次謝敬亭好不容易料理完邊關的爛攤子,回京述職,本想著找兄弟們喝頓大酒。
結果顧巖推說有事,這幾個人也支支吾吾,說要去吃別人的席。
問是誰家的喜事,一個個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嘻嘻哈哈打馬虎眼,拍著謝敬亭的肩膀說:大將軍,明兒哥幾個單獨給你接風,今兒這事兒你別摻和。
說完,人全跑了。
春風挺暖和,是個好日子。
這時候,旁邊有個喝高的同僚撐著腦袋,大著舌頭問:嗯?謝帥,你怎么不跟著去?
謝敬亭給自己倒了滿杯,不相干的人,我去湊什么熱鬧。
同僚樂了,一臉看傻子的表情。
顧巖!你拜把子的兄弟顧巖今兒成親,你說是不相干的人?
謝敬亭握著酒杯的手一僵。
他緩緩扭頭,桃花眼里的笑意瞬間結了冰。
同僚這才反應過來不對勁,打了個酒嗝,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不是吧……你真不知道?
姑姑,你快看!今兒姑父長得可帶勁了!
鏡子里鉆出一個紅彤彤的小腦袋,我那小侄女棠棠,正興奮地對我嚷嚷。
我放下手里抿了一半的口紅紙,笑著把她摟過來,瞎說,就他那張天天跟誰欠了他八百吊錢似的臉,還能帶勁?
棠棠一本正經地點頭,把塞得鼓鼓囊囊的小荷包舉到我眼前。
他穿著大紅袍子,臉也是紅的,還笑著塞給我金錁子,跟我那年畫娃娃似的,我瞧著順眼多了。
我捏了捏她的小肉臉,小財迷。
她嘿嘿一笑,露出兩個豁牙,避開丫鬟們的視線,神神秘秘地拉著我往屏風后面鉆。
姑姑你來,我有好寶貝給你看。
丫鬟們在后頭喊:姐兒別鬧騰姑娘了,吉時快到了,姑爺該等急了。
棠棠不管不顧,非說那是頂重要的東西。
我沒辦法,只好任由她牽著。
我也說了:要是又是你吃剩下的糖塊,或者什么泥巴團子,就別拿出來了,我那箱子里都快裝不下了……
棠棠不理我,在那翻箱倒柜。
找著了!就是這個!
我漫不經心地回頭。
這一看,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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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透過窗格子灑進來,照在一個憨頭憨腦的泥娃娃身上。
這東西有些年頭了,泥塑的紋路都磨平了。
我剛想說這不值錢的玩意兒別往嫁妝里塞,棠棠把泥娃娃倒過來一晃。
一顆夜明珠滾了出來。
那光亮,刺得人眼暈。
我徹底傻了。
棠棠撿起珠子遞給我,姑姑,這么漂亮的珠子你咋不帶走?
珠子溫潤,在我手心里靜靜發光。
我盯著它,搖了搖頭,這不是我的東西。
那是誰的?姑父給的?棠棠一臉好奇。
我還是搖頭,把泥娃娃和珠子擺在一塊,聲音輕得像嘆息。
是一個……以前我很喜歡的人。
棠棠趴在我肩頭,眨巴著大眼睛,他送你這么好的珠子,肯定也喜歡你。娘說了,這就叫兩情相悅,這樣兩個人才能做夫妻。
那姑姑,你咋沒嫁給那個人呢?
大喜的日子,陽光太好,珠光太亮,刺得我鼻頭發酸。
我垂下眼皮,笑了笑:因為姑姑以前跟你一樣傻,以為那就是兩情相悅。
仗著那點喜歡,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催著那人娶我。
等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最后發了瘋,才發現人家一直盯著別的姑娘發呆。
那一刻我才明白。
哪有什么兩情相悅,不過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
喜歡上謝敬亭,真不是什么稀奇事。
那時候在邊關,只要見過他的姑娘,魂兒都能丟一半。
那種窮鄉僻壤,男人大多悶得像石頭。
要么硬得像河里的頑石,要么冷得像山頂的積雪。
反正就倆字,沒勁。
直到謝敬亭跟著他叔父的大軍來了。
那雙桃花眼,見人三分笑,看狗都深情。
他身上那種揮霍不完的朝氣,讓人看了就想靠近。
所以他朋友多,誰都樂意跟他玩。
包括我那個缺心眼的親哥。
謝敬亭會玩,也玩得起。
酒桌上誰敬酒都喝,喝高了大家起哄讓他舞劍。
他拎著酒壺提著劍,往那一站,原本以為是個繡花枕頭,結果劍一出鞘,寒光四射。
那一刻大家才看明白。
謝敬亭這人,骨子里不是風流,是殺氣。
他是要繼承父輩遺志,把胡人趕出三千里開外的。
這樣的男人,我怎么可能不心動?
我求我哥幫我牽線。
我哥一臉便秘的表情,撓著頭說:妹啊,我要是月老,你就算看上閻王爺我都敢給你綁紅線,但謝敬亭這人……
他說謝敬亭看著好說話,其實翻臉比翻書還快。
之前有個不知死活的,以為跟謝敬亭混熟了,借著酒勁把自家姐姐往謝敬亭懷里推,想搞個生米煮成熟飯。
謝敬亭當時沒發火,客客氣氣扶住那姑娘,然后把你那兄弟的酒杯給潑了,說他喝多了,改天再聚。
從此以后,那人連謝敬亭的衣角都摸不著。
我哥不想重蹈覆轍,勸我換個人,他以后可是我的頂頭上司,我可不敢得罪他。
我不樂意,低頭摳手指頭,委屈得不行:可我就喜歡他,長這么大就看上這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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