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一位面容枯槁的老人匆匆趕回北京,他懷里死死護著兩件東西,像是護著自己的命。
這人叫王守義,已經是癌癥晚期了,但他拼著最后一口氣回國,只為了把這兩件“遺物”親手交給安徽潘家的后人。
潘家人打開包裹那一刻,看到一塊舊懷表,瞬間眼淚就下來了——這可是當年蔡鍔將軍送給潘贊化的信物,失蹤了整整四十年的傳家寶。
而送回這塊表的主人,竟然是那個被潘家罵了半輩子“家門恥辱”、最終客死巴黎的女人——潘玉良。
這哪里是什么豪門恩怨,這分明是一個女人用畫筆和血淚,狠狠抽向舊社會的一記耳光。
咱們把時間撥回到1895年,大清朝眼看就要完了,揚州一戶窮人家生了個女孩,叫陳秀清。
這孩子的命,那是真苦,比黃連還苦。
兩歲死姐,八歲死娘,孤苦伶仃被舅舅收養。
你也別指望有什么“親情溫暖”,在那個吃人的舊社會,舅舅養她六年,心里盤算的就一件事:這丫頭片子什么時候能變現。
陳秀清長得其實并不符合當年的審美,大鼻子、厚嘴唇,甚至有點笨拙,但這并不妨礙她舅舅泯滅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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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歲那年,舅舅連哄帶騙,把她賣進了蕪湖的怡春院,從此世間少了個良家女,多了個雛妓“張玉良”。
大家千萬別被電視劇騙了,以為青樓里全是詩詞歌賦、賣藝不賣身。
那是人間煉獄,是個把人變成鬼的地方。
張玉良唯一的運氣,是在她還未完全沉淪時,遇到了那個改變她命運的男人——潘贊化。
潘贊化是安徽桐城的才子,早稻田大學的高材生,更是同盟會的會員,當時做著蕪湖海關監督。
一場工會宴請,讓原本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撞再了一起。
也許是張玉良眼里的那股子倔強勁兒打動了潘贊化,這位新派官員做了一件那個時代既風流又冒險的事:為妓贖身。
這一贖,張玉良就不再是張玉良了,她冠了夫姓,改名“潘玉良”。
這個改名不僅僅是形式,更是她靈魂的重塑。
她不做妾室金絲雀,她要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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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贊化也是個奇人,他沒把潘玉良當玩物養,反而請了鄰居洪野先生教她讀書畫畫。
這一教不得了,潘玉良那被壓抑的天賦像火山一樣噴發出來。
1918年,她報考上海美專,成績雖好卻因為出身被拒,最后還是劉海粟校長力排眾議,大筆一揮:收!
在上海美專,潘玉良干了一件驚世駭俗的事。
學西畫要畫人體,那時候哪有模特?
即便有,誰敢脫?
潘玉良不管那個,她趁著澡堂沒人,對著鏡子畫自己的裸體。
這事兒在當時轟動全校,罵聲一片,但也正是這股子“瘋勁兒”,讓劉海粟看出了她的潛力,指給了她一條明路:去法國,去那個藝術沒有偏見的地方。
1921年,潘玉良拿到了津貼,遠赴重洋。
從里昂中法大學到巴黎國立美專,她和徐悲鴻做了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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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年是她人生中最純粹的時光,沒有白眼,只有色彩。
她的畫,色調濃烈,筆觸大膽,把中國的水墨線條融進西方的油畫色彩里,連挑剔的法國人都為之側目。
1929年,她學成歸國,被聘為上海美專西畫系主任。
按理說,這就是個勵志的大圓滿結局了吧?
妓女變大師,榮耀歸來。
可歷史往往比小說更殘酷。
潘玉良想用才華贏得尊重,可當時的社會只盯著她的褲腰帶。
1936年,她舉辦第五次畫展,那是她藝術生涯的高光時刻,卻也是至暗時刻。
有人在她的力作《人力壯士》上貼了一張條子,上面寫著極盡羞辱的話:“妓女對嫖客的頌歌”。
你哪怕才華高到天上,只要出身泥潭,這世道就永遠記得你腳上的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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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刀,比舅舅賣她時還疼。
潘玉良徹底心寒了。
1937年,她做出了人生中最艱難的決定:再次出國。
她以為這只是暫避風頭,沒想到這一走,就是整整四十年,直到死,她也沒能再看一眼深愛的丈夫和祖國。
在法國的后半生,潘玉良活得像個苦行僧。
南京淪陷后,她和潘贊化斷了聯系,生活陷入困頓。
這時候,王守義出現了。
這個在巴黎開餐館的男人,成了她的守護者。
有人說他們是情人,但在我看來,這早已超越了男女之情。
王守義有家室,潘玉良心里只有潘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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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法國立下“三不”原則:不入外國籍、不戀愛、不簽約畫商。
為了這“三不”,她寧愿在閣樓里啃面包,也不愿出賣作為中國畫家的骨氣。
這四十年里,她的畫拿遍了法國、比利時的大獎,成了巴黎多爾賽畫廊的座上賓。
可每當夜深人靜,她脖子上掛著的,永遠是那個嵌著潘贊化照片的雞心項鏈。
1960年,她得知潘贊化病逝的消息,悲痛欲絕,回國的念頭卻更怯了——故人已去,她怕回去面對那滿目瘡痍的舊夢,更怕那個曾經羞辱她的社會依舊不肯原諒她。
直到1977年,82歲的潘玉良在巴黎貧病交加中離世。
臨終前,她讓王守義給她換上旗袍——哪怕身在巴黎,她也要做個干干凈凈的中國女人。
她留下了那個著名的遺囑:第一,把蔡鍔送給潘贊化的懷表和那條項鏈,交還給潘家后人;第二,把她畢生創作的4000多件作品,全部運回祖國,捐給國家。
她用了一輩子時間,把所有的愛恨都藏進了畫里,把清白還給了自己,把寶物還給了愛人。
王守義沒有食言,他在辦完潘玉良的后事后,哪怕自己已被查出惡性腫瘤,依然拖著病體飛回了中國,完成了第一項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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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十幾天后,王守義也去世了。
好在,經過多方輾轉與中法政府的交涉,1984年,潘玉良的幾千幅畫作終于回到了她魂牽夢繞的土地,如今靜靜地躺在安徽省博物館里。
那個曾經被社會拋棄的“弱女子”,沒有在國難當頭時像某些名流一樣投機鉆營,也沒有在異國他鄉為了生存數典忘祖。
你說她這一生,究竟是那個被賣進青樓的苦命丫頭,還是那個名震畫壇的大師?
其實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活出了那個時代中國女性最硬的一根脊梁。
1984年春天,那一箱箱畫作終于運抵合肥,就像離家半個世紀的游子,終究是落葉歸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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