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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原路262弄2號,“梧桐區”的一間老洋房里,粗糲的木頭、風干的稻草、蜷曲的藤蔓,錯落有致地擺放著,吸引不少觀眾前去“打卡”。這里名為“間奏空間”,這場貌似粗糙的展覽,名為“鯨歌”,呈現了上海遠郊金山地區的民藝、民俗。據主理人凱瑟琳介紹,展廳起始處像鯨魚骨架一樣的木頭,以及現場的土布、花瓶,都是從金山運過來的。“許多人對上海的印象可能是繁華都市,但上海也有鄉村,有原始質樸的自然風光。這種在地文化,是我們非常感興趣,并且希望帶到市中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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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鯨歌”展覽。阮佳雯 攝
展覽的緣起,要提到一個駐扎金山的藝術平臺——“gaibe隔壁”,創始人林莉,是土生土長的金山朱涇人。起初,她帶著一個偏現代化的概念聯系到凱瑟琳,而凱瑟琳則對林莉生長的鄉村土地更感興趣,于是,一場“遠郊文藝”的合作就此開始。
這片位于上海西南角的區域,與市中心的藝術氛圍似乎相距甚遠。林莉所在的新涇村,更是一個以老人為主的鄉村社區。“gaibe隔壁”,正是在這片如同“藝術荒漠”的土地上,生長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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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涇村。阮佳雯 攝
在村子里搞藝術,能行嗎?事實上,從今年1月成立起,“隔壁”已經在這條少人問津的路上探索了一年,年度總結里,林莉這樣形容:“沒人在意的‘隔壁’的2025”。
撿垃圾,進寶庫
冬日午后,新涇村的風里混著干草、泥土和一點灶火氣。記者在村里的小賣部見到了林莉,牽著一條名為“嘻嘻”的邊牧。90后從事藝術工作的她,前些年離職,因緣際會在翻修后的老宅長住下來。每天遛狗、散步,脖子上掛著相機,或拍下村子的風景,或與村子里的老人閑聊。聊著聊著,這種無意識記錄,逐漸轉變成了有溫度的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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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涇村。阮佳雯 攝
“我是學廣播電視編導的,”林莉笑著說,“我們這個專業,總是有些情懷、有些表達欲在的。你會覺得,這里的東西值得被看見。”
林莉熟門熟路地拐進一條小徑,在一棟正在拆除的老屋前停下。一位正在收拾碎木料的奶奶抬頭看見她,指向墻角一堆舊木板,聲音爽亮:“喏,給你留的!再不拿走,我真要扔掉了。”林莉彎腰拾起,指著上面模糊卻精美的雕花。這些是她前幾天就看中,特地請奶奶留下的。“我每天就這樣撿‘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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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木云手繪花瓶。阮佳雯 攝
林莉把這些舊木板搬回她的“藏寶屋”。記者看到,儲藏室里,稻草疊成四四方方的磚,舊木箱子里堆滿老人手織的土布,旁邊放著從前紡布的工具,尺寸不一的手繪木制花瓶堆在角落,床上則是一疊色彩濃烈、筆觸稚拙的農民畫。林莉展開其中一幅,“這是金山農民畫家陳木云的作品,他已經去世了。”那些木制花瓶,正是出自陳木云之手。“陳木云后半生癡迷木工,他經常用撿來的枯木創作,磨素胚、調漆色,把傳統陶瓷的紋理和木器的質樸結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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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莉收藏的農民畫。阮佳雯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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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莉收集的稻草。阮佳雯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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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布。阮佳雯 攝
這些被林莉打撈起來的看似無用之物,在凱瑟琳眼中,與“鯨落”的議題格外契合,“這些東西,在很多人看來是衰敗、枯死或消亡的過程,但在鄉村,你能看到所有東西都在循環利用,木頭稻草用來燒火,舊布條用來綁扎爬藤植物。”凱瑟琳說,在上海的鄉野,凋零也是具有生命力的。
拍照、音樂會,村里的藝術現場
記者在新涇村停留了將近4個小時。村子很大,從這頭走到那頭,除了零星的犬吠,四下里始終籠罩著一種深沉的安靜。“村子難得的吵鬧,是有時晚上會聽到放‘高升’(一種鞭炮),就知道,又一位老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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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涇村。阮佳雯 攝
在漫長的寂靜里,林莉迫切地想做些什么。今年3月,她在田邊的涼亭里,掛上自己拍攝的四五十位奶奶的肖像。“一開始,我給她們拍照的時候,有些奶奶還說‘老了,難看,不要拍’。但稍微勸一勸,就發現她們很多人還是想拍的。”開展那天,她開車把奶奶們接過來。看到自己的照片被懸掛展示,奶奶們笑著互相指認,“這是你啊”,新奇又開心。后來,林莉將照片洗印出來,送給每一位被她鏡頭記錄下的奶奶。讓她欣喜的是,隔壁九十多歲的老太太,看見她掛著相機,還會主動說,“來幫我拍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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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女性攝影展。“隔壁”供圖
當靜態的展覽滿足老人們“被看見”的需求,兼職音樂人明明的加入,則為村子帶來了更鮮活的旋律。這位朱涇姑娘,平日穿梭于市區,周末回到金山教吉他。結識林莉后,二人一拍即合,明明成為了“隔壁”的音樂統籌。
今年6月,一把舊椅子、一把吉他、一支話筒,新涇村村口的一場夏夜音樂會,在明明的輕聲歌唱中啟幕,《明天會更好》的旋律在村里回蕩。8月,村口音樂會迎來“升級”,本地大學生自發來當志愿者,與林莉和明明共同策劃,她們借來鎮上手藝人制成的花燈,公共藝術伙伴“相宜紹庭藝術行動”又用竹子和舊物搭起了舞臺。演出嘉賓既有從德國回來探親的大提琴家,也有本地的音樂人。在玩法上,新增了手工DIY、套圈游戲,還拉上了小賣部一起,提供限定特調。夜幕降臨,燈光亮起,照亮村民們好奇而愉悅的臉龐。這一次,最讓明明難忘的,是散場后一位沒有立即離去的老人。老人問:“以后還辦嗎?還想聽你們唱。”幾個月過去,明明仍對那一幕記憶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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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村口ye!市。“隔壁”供圖
“我們之前會想,流行歌他們可能聽不懂,”明明說,“但其實,他們未必需要聽懂歌詞。村子里有熱鬧,他們就來湊一湊,站一會兒,這本身對他們來說,就是一種很重要的‘文藝生活’。”
持續生存的課題
林莉說,回看這一年,“gaibe隔壁”的軌跡多少有些“被推著走”的意味。從個人記錄到做出展覽、演出,影響力逐漸擴散。村委提供了閑置場地,鎮上的團委和區里的融媒體也相繼給予關注。“真沒想到能搞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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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年度總結。“隔壁”供圖
記者見到林莉那天,深圳女孩小趙也拖著行李箱來到新涇村。小趙告訴記者,她來上海看望親人,新涇村是她上海之旅的最后一站。“深圳是沒有這種鄉村風光的。”因此,在社交平臺上刷到“隔壁”后,格外感興趣的小趙便與林莉成了網友。而這樣遠道而來的客人,在這一年里,林莉已經接待了許多位。
經過這一年的探索,“在村里能搞藝術嗎”,逐漸不再是問題。但更深刻的現實挑戰浮出水面,一年來,“隔壁”多在輸出創作,沒有盈利的渠道,純粹“為愛發電”究竟能持續多久?探索開始觸及更現實的層面。今年12月20日,“隔壁”與金山望秦精釀新城公園店合作,舉辦了名為“哈啾!!!Ah Chill!精釀文化夜”的售票演出,早鳥票88元,正價票98元。這場“試水”反響不錯,“至少把場子撐滿了。”林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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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供圖。
年度總結里,林莉寫,收入與支撐,或許會成為2026年“隔壁”最大的挑戰,也是必須面對的一課。不過,“無論如何,我們會繼續做下去,繼續關注身邊,圍繞當下,發起那些微小、具體而真誠的行動。”
原標題:《在村里搞藝術,能行嗎?一場遠郊“文藝復興”的365天》
欄目主編:施晨露
來源:作者:解放日報 阮佳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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