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時隔5年，緬甸大選在動蕩中啟幕

28日，緬甸迎來政治生活中的大事。2025年大選第一階段投票于當天結束，明年1月還將啟動第二、第三階段投票。

這是2021年軍方接管政權、歷經四年半緊急狀態后的首次全國性選舉。外界期盼這個飽受國內沖突困擾的東南亞小國，能迎來政治和經濟上“重新開始”的機會。

目前，親軍方政黨主導選戰的格局凸顯，軍方代表人物出任總統幾無懸念。然而，未來執政當局如何解決民族和解等結構性難題，將是這場“分段式”選舉留給世人的最大懸念。

以選促“緩”

在緬甸商業中心仰光，無論是公路兩旁的國旗，還是電子告示欄中對投票的播報，都烘托出大選氣氛。緬甸官媒稱，希望大選為國家翻開新的一頁。

理想很美好，現實卻很骨感。本次選舉是在緬甸國內動蕩延宕之際舉行的，只有部分選區能開展投票。這也是大選“分段走”的原因，時間分別是首輪12月28日、次輪明年1月11日、三輪1月25日。

既然局勢未穩，緬甸為何在此節點上舉行大選？

云南省東南亞研究會會長瞿健文指出，這是憲法要求、承諾兌現、現實倒逼的結果。

第一，從制度上看，2008年緬甸憲法早就定了調子——多黨制框架下，全國大選每五年一次，要靠選舉產生聯邦議會和各省邦議會，再由議會推選總統、組建政府。

這一剛性規定，讓選舉成為緬甸政治體系運轉的“必修課”。此外，政府的產生還必須同財政年度（每年4月1日至次年3月31日）吻合，因此大選需在此節點前完成。

第二，這是軍方必須兌現的政治承諾。

時間回到2020年，昂山素季領導的民盟贏得大選后，軍方與民盟就結果產生嚴重分歧，最終在2021年2月接管國家權力，還宣布實施全國緊急狀態。

當時軍方明確表態，緊急狀態結束后會重新舉行大選、移交權力。

四年多過去，2025年7月軍方解散舊架構、宣布結束緊急狀態，推進選舉就成了兌現承諾的關鍵一步，也成為軍方通過可控的政治進程重建合法性，鞏固權力的重要抓手。

第三，現實困境的倒逼。

2021年政局動蕩以來，緬甸徹底陷入“內憂外患”泥潭：國內局勢極不穩定，經濟發展嚴重受損，西方制裁和地震等自然災害讓民眾生活陷入困境……在此情境下，執政集團試圖借大選控制和緩和國內政治危機。

破局艱難

此次大選在參選情況、制度設計等多個方面呈現鮮明特征。

首先，很明顯的一點是，參選政黨數量較此前減少，全國性政黨占比偏低。

今年共有57個政黨和95名獨立候選人獲得參選資格，其中全國性政黨僅6個，地區性政黨51個。而2020年大選時，曾有93個政黨登記，70余個政黨參與全國角逐。

從參選力量分布來看，受軍方支持的聯邦鞏固與發展黨（鞏發黨）及其盟友民族團結黨共推出約1700名候選人，占候選人總數三分之一以上，在多個選區形成壓倒性優勢。

相比之下，昂山素季所在的民盟因拒絕重新登記而被正式解散，直接缺席本次選舉。一些少數民族武裝控制的戰亂地區也未被納入選舉進程。

其次，本次大選出現多個“首次”。

例如，首次采用“分階段、分區域”投票，旨在使選舉根據各地安全狀況有序推進，把風險降到最低。

再如，選舉制度產生變化。本次大選在人民院采用簡單多數制，而在民族院及各邦/省議會則實行混合議員比例代表制，希望借此提升少數民族群體和小黨派的參與度，形成更具包容性的政治格局。

還比如，首次引入電子投票系統，以提升透明度和問責水平，解決長期存在的計票違規問題，等等。

瞿健文認為，這些特征貼合當前緬甸的實際情況，也反映出緬甸當局“選舉造勢—獲得喘息—擴大戰果”的內在邏輯。

“緬甸國內民眾對大選的態度比較矛盾。”瞿健文說，“一方面，覺得有大選總比沒有好，希望結束內戰，國家穩定。但同時也意識到大選的政黨代表性不足。”

若大選能推動緬甸局勢緩和，無疑會產生一定的積極作用。然而，緬甸民族沖突的根源性問題未解決，大選對于破解深層困局的實際意義十分有限。

治理之路

此次大選的結果其實早已“基本明確”，但選舉后的治理之路，才是真正的考驗。

先看選舉走向，不出意外，軍方會繼續掌控政治體系。

目前，敏昂萊既是國家安全與和平委員會主席，還兼任代總統，牢牢抓著核心權力；聯邦政府總理紐梭主要負責行政執行。

瞿健文介紹，按照緬甸智庫的看法，權力架構可能出現幾種結果。

一是敏昂萊直接出任總統，同時掌握政權與軍權，這與當前的軍方主政沒有實質差異，“換湯不換藥”。

二是可能采取“代理人執政”，由軍方支持一位形象良好、公眾接受度高的社會人士出任總統。緬甸前總統吳登盛是考量人選之一。

三是“聯合政府”模式，這出現在親軍方政黨未獲多數席位，被迫與其他政黨聯合的情況下。但緬甸缺乏具備全國影響力的新型政治人物，軍方與其他黨派的權利分配存在極大不確定性。

整體來看，無論哪種結果，軍方對核心權力的掌控大概率不會改變，區別僅在于權力展現形式不同。

再看挑戰，無論未來出現怎樣的領導層，內外壓力都不小。

內部而言，首先會碰到選舉結果的承認問題。

無論是由被罷免民盟議員組成的緬甸“民族團結政府”，還是少數民族地方武裝力量，都可能以“選舉不公平”為由發難。緬甸國內民族和解、政治平等進程等結構性瓶頸，無法在短期內被打破。

其次，安全形勢令人擔憂。

大選后新政府需要籌備成立，軍政府可能做出緩和姿態，少數民族武裝和其他反對派也要借機休整，矛盾不一定即刻引爆。但新一輪動蕩或許只是時間問題。

最后，經濟復蘇也是塊“硬骨頭”。

2024年，緬甸通貨膨脹率飆到25.4%，貿易赤字占GDP比重達2.2%；社會層面，超過350萬民眾因沖突流離失所，年輕人高價辦理護照跨境避難。

長期動蕩使民眾對穩定與安全的渴望上升，關注焦點從國家轉型轉向物價、就業與安全。這些都是新一屆領導層必須應對的挑戰。

對外而言，國際社會的分歧會持續存在。一些國家派出觀察團抵緬觀選，但部分西方國家仍持批評態度，緬甸當局的外交活動空間有限。東盟通過特使外交等方式介入緬甸局勢的成效也受到制約。

至于中緬關系，如果緬甸通過大選能形成合法民選政府，且國內政治局勢得到控制與緩和，那將為雙邊經貿合作創造有利條件，包括推動貿易、投資與旅游往來。但從當前來看，選后緬國內穩定性或存變數，后續需密切關注大型投資項目的風險。

（編輯郵箱：ylq@jfdaily.com)

原標題：《深度 | 時隔5年，緬甸大選在動蕩中啟幕》

欄目主編：楊立群

文字編輯：楊立群

本文作者：解放日報 張全

題圖來源：新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