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經典復排，究竟要“神還原”還是要“新解讀”？

上海越劇院一貫遵循傳承與創新并駕齊驅的原則，有序地推進劇目創作和人才培養。在慶祝建院70周年的日子里，上海越劇院復排現代越劇《早春二月》，新生代演員在老師的悉心指導下，穩穩地站立在舞臺中央，用心、用情、用功地演唱，獲得了諸多好評。

18年前，編劇薛允璜將小說和電影《早春二月》改編為越劇作品時，進行了戲曲化的處理，增加了許多聲情并茂的唱段。許杰飾演的蕭澗秋和方亞芬飾演的文嫂成為絕配。這部好戲的誕生是經典文學與越劇藝術的一次完美融合，也是越劇男女合演成功發展的標志。

這次復排，主創人員對于彰顯越劇特色的舞臺風格和美學定位有了更深的、更新的體悟。比如劇中經典的“三叩門”“三揭榜”“三徘徊”演唱和鎮里長舌婦們的漫畫化，道具椅子、包裹小寶寶的長布帶的運用等，凸顯了中國戲曲的寫意化、虛擬化、詩意化的特色。

越劇《早春二月》圍繞蕭澗秋、陶嵐、文嫂三人之間的故事展開，情節之曲折生動，情感之跌宕起伏，敘事風格之流暢優美，唱念表演之感人肺腑，都在這三個人物的糾葛中體現。大段特色鮮明的唱段刻畫出人物復雜的內心世界，充分發揮了戲曲的特長，深深打動了人心。

這一臺《早春二月》，由越劇界第十代演員張楊凱男主演。張楊凱男師承尹派名家趙志剛，扮相英俊瀟灑，音域寬廣，唱念做俱佳。他飾演蕭澗秋最為成功之處是，刻畫出了蕭澗秋的那種善良和彷徨。在蕭澗秋每做一個抉擇時，他通過眼神的掙扎、語調的滯澀、姿態的欲言又止來演繹其內心良知與怯懦的交戰。他將這一角色定位于能與當代青年對話的“心靈同伴”，將蕭澗秋的“彷徨”聚焦為一種現代人也常有的精神困境——在理想與現實、責任與情感之間的兩難。他表演人物的內疚、掙扎與柔情不是程式化的，而是具體可感的。

張楊凱男相信，傳統的生命力恰恰來自“當代解讀”。當他將蕭澗秋的彷徨與當下青年的精神困境相連，用內斂的表演傳遞其復雜內心時，他觸摸到了越劇“守正創新”的脈搏——不是簡單地更換外殼，而是要讓古典血脈與當代心靈同頻共振。更重要的是，這部戲讓張楊凱男從“傳承者”轉變為“對話者”。他不再是復刻前輩的表演，而是帶著當代人的生命體驗與困惑，與角色、與觀眾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真誠對話。

俞景嵐飾演的文嫂、郭茜云飾演的陶嵐也取得了可喜的成功。俞景嵐的表演安靜淡雅，像蘭花一樣悄悄地散發幽香靜遠；郭茜云的表演像桃花，帶給觀眾的是熱烈芬芳。文嫂的形象，有老師方亞芬珠玉在前，俞景嵐顯然壓力極大。這個革命軍遺孀活得十分艱難，生命中唯一的希望——兒子死后，更失去了活下去的最后一絲勇氣。得知蕭澗秋為了拯救她決定娶她時，她不忍拆散蕭先生和陶嵐的愛情，又害怕鎮上流言蜚語的巨大侵害，最終以一條白綾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在文嫂自盡前，有一段30句的唱段悲切凄婉，字字血，聲聲淚，令觀眾無不動容。飾演陶嵐的郭茜云原來學的是小生，這次演女生，開始難免緊張，但在老師的鼓勵、教導下，慢慢穩住了狀態，最終圓滿完成了演出。兩位演員的唱腔都婉轉動聽，唯美清純，使觀眾過足了戲癮。

特別令我感動的是，這臺戲在演出過程中，許杰、方亞芬、趙志剛等幾位老師始終全神貫注地為自己的學生“把場”，在幾個關鍵的點上，輕輕地說一聲“進步了”，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早春二月》在音樂上也進行了大膽的創新。整部戲采用了交響樂與傳統越劇音樂相結合的方式，營造出既具傳統越劇音樂美感又具時代感的藝術效果。音樂層次豐富，與人物情感高度契合。每個主要人物都有屬于自己的主題音樂。如蕭澗秋的主題音樂憂郁中帶著激情，陶嵐的主題音樂則凸顯她的活潑靈動。

劇中蕭澗秋的長衫，借鑒了川劇小生的褶子，是非常有特點的；以長圍巾替代水袖，延伸演員的形體表演；椅子的運用，融合了戲曲一桌二椅的原理，等等，都使得這個現代題材劇目在二度呈現上更為戲曲化，打造成一出獨具越劇韻味的現代戲。

《早春二月》作為上海越劇院現代戲的新經典劇目之一，會一代代保留下去。我希望它能多多地演出。上海越劇院如今人才濟濟，只有多演，才能讓人才有展示和成長的機會；只有多演，才能在舞臺實踐中不斷地在傳承中創新，綻放更耀眼的光芒！

原標題：《當經典復排，究竟要“神還原”還是要“新解讀”？》

欄目主編：黃瑋 文字編輯：黃瑋

來源：作者：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