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專訪·文化藝術獎終身成就獎｜韓天衡：藝術創新步履不停

韓天衡近照。本報記者葉辰亮拍攝

“感謝、感激、感恩！”獲得第八屆上海文化藝術獎終身成就獎，海派藝術大家韓天衡如是表達自己的心情。他坦言，搞藝術的人，拿出作品、拿出著作是硬道理。“我盡管現在精力、身體不如從前，但只要一息尚存，仍需前進。”韓天衡說，海派藝術是中國藝術史上繞不過去的豐碑，曾創造了巨大的輝煌。他要與中青年書畫印創作者、研究者共同努力，承繼先輩之精神，為海派藝術再創新的燦爛和輝煌。

85歲的他，在藝術求索的道路上步履不停。在創作上，他開辟新路，作大膽而又艱辛的“會意印式”的探索。在研究上，持續修訂2012年版的《中國印學年表》，每天午睡起來至少花一個小時讀書看資料作研究，13年來，增補的條目超過一萬條。搜索的過程極為不易，猶如“雪山找花、海底撈針”，“但還是下定決心，盡自己所能畫上一個相對滿意的句號，讓這本填補中國印學空白的工具書再完善一些。”

韓天衡探索“會意印式”

藝術的真諦：苦學、深思、純粹

4歲習字、5歲刻印、35歲學畫，在鄭竹友、方介堪、馬公愚、謝稚柳、陸維釗、方去疾、程十發、陸儼少、沙孟海、李可染等師輩的教誨下，韓天衡在篆刻、書法、繪畫、藝術理論、書畫鑒藏等領域成果豐厚，已是我國當代一位具有廣泛影響力的復合型藝術名家。然而，他卻說自己“依然是個老學生”。

韓天衡書法作品

韓天衡畫作

在他的眼中，藝術只有入門沒有畢業，其真諦可以概括為三個關鍵詞六個字：苦學、深思、純粹。“既然選擇了藝術，就應該全身心投入進去。”韓天衡始終孜孜以“學”。究竟有多刻苦？一個數據很能說明問題：在二十幾歲的年紀，他就臨摹了3000方的秦漢印和經典流派大師印作。韓天衡回憶，1959年至1963年，他在溫州當兵期間，利用一切業余時間搞創作。買不起太多印石，他刻了磨、磨了刻，磨石的砂紙量大費用貴，于是營地四周的粗水泥地成了他磨印石的加工場。四年下來，地面被磨得光滑如鏡。

韓天衡創作圖

如此勤勉，韓天衡留下來的作品中卻沒有22歲之前的創作，這源于他對創作的嚴苛與精益求精——只要不滿意便重來。“有一次，我女兒對著我撕掉的字、畫拍了張照片，畫面中，廢棄的字、畫堆成一座小山。”他說，前輩所說的“廢畫三千”，一點都不夸張。到現在為止，他一直保持這個習慣，覺得不夠好的作品絕不留存，包括已經展覽過、過去認為還可以的作品，都撕掉并付之一炬。

韓天衡創作圖

苦學之外，進步的關鍵是深思。一直以來，韓天衡做著各種嘗試，從實踐到理論，再從理論到實踐。20來歲，他開始印學的研究，看到相關的書就讀，有用的資料便摘錄。其編纂的《中國印學年表》，填補中國印學工具書的空白，初版于1987年，2012年推出增訂本。最近十幾年，他關注印學研究的新史料、新成果，又重讀年輕時候讀過的大量古籍，進一步發掘和推敲新的信息，比如，篆刻家的生卒及著作，在哪一年有過一個新的筆名，與誰有過交往……這是很枯燥的、很艱辛的過程，但是就在這種搜索當中思考深、開挖細，就有新的斬獲。

韓天衡持續修訂2012年版的《中國印學年表》，13年來，增補的條目超過一萬條

“搞藝術的人一定要純粹，要一心攻藝，不要老是考慮名利，更加不應該有了一點成績拿它來作為敲門磚去拉關系、占便宜、撈好處。”韓天衡說，藝術創作、研究要心無旁騖、耐得住寂寞，私心雜念附體，很難成功。

傳統萬歲，創新是萬歲之上加一歲

十次入院、兩次病危——這五年，韓天衡在醫院的時間可能比待家里還多，但即便躺在病床上，手和腦子，也終究停不下來。“藝術就是我的初心。”他說，藝術家再努力，再有成績，跟他真正要追求的目標始終有著差距，總期待再進步。歷史也告訴我們，沒有一個藝術家，能把所有創新的路都走完。時代在前進，觀念在變化，就要不停地再學習、再創造。也正因為目標在前面，藝術才能夠不斷地進步。

韓天衡創作圖

“傳統萬歲，創新是萬歲之上加一歲。”這是韓天衡獲得不斷突破的重要動力。他認為，一個時代的藝者，總要在作品里體現出區別于古人、前人的風采，反映這個時代內在的精神和靈魂。優秀經典的傳統是務必要敬畏和學習的，但不能作繭自縛，要將其消化吸收，轉化為精氣神，去舊而出新才是至理。

回顧三千年中國篆刻藝術史，從秦漢、到唐宋、明清，再到近現代，名作、大師代出，篆刻的風格可謂千姿百態、光芒萬丈。“中國的篆刻成就確實了不起，然而，深思一下，借鑒金石瓦甓文字在篆法、章法、形式、風格上求正創新是三千年不變的一條線路，此外，有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最近十年，韓天衡從中國古代漢字“會意”“指事”造字法汲取靈感，嘗試探索前人未及的“會意印式”，以詞意入印時借鑒印學三千年的成就，同時添加哲思、意象元素，從形而上的切入點去探索新路，以詩性和文辭外的意蘊表達做著創新嘗試。

《心暢》印

比如，一方《逆行者》印，外面的邊框是朝下的箭頭，里面有一個白文的邊框，是朝上的箭頭，形象揭示了“逆行者”的本意。

《逆行者》印

《愚公移山》印，“山”字處理為邊框包圍，將“愚公移”三個字置于山內，“會意”鮮明地體現了移山之艱難。

《愚公移山》印

而一方《空》，將古文“空”字處理為邊框，內似蒼穹，似有而無，借以體會空與不空令人遠想的哲學思辨。

《空》印

“探索了十來年，我感到有一點小的收獲，但成功與否，路還長。”韓天衡直言，創新豈是易事，往往是百無一成。對新探索、新作品，作者不能自嗨，須經歷時間久長檢驗才能證明成敗。

韓天衡獲第八屆上海文化藝術獎終身成就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