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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避寒 編輯|避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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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畫,1959年無償捐給國家,2001年以6800元被"顧客"買走,2025年出現(xiàn)在拍賣會上,標(biāo)價8800萬。
誰在操盤?誰在分錢?誰在裝聾作啞?
南京博物院這場文物失蹤案,背后藏著三個人的名字。現(xiàn)在,國家文物局進(jìn)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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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拍賣會,撕開了66年的黑幕
2025年5月,北京春拍預(yù)展,一幅明代仇英《江南春》圖卷靜靜躺在展柜里,估價8800萬元。
蘇州的龐叔令刷到這條消息時,手都在抖。
這幅畫她太熟悉了。1959年,她父親龐增和把曾祖父龐萊臣的137件虛齋舊藏?zé)o償捐給南京博物院,《江南春》就在其中。
龐萊臣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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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中國南方最大的書畫收藏家。他的虛齋藏品在民國時期就有一句評語:"江南收藏甲天下,虛齋收藏甲江南。"
這批畫捐出去六十多年,怎么跑到拍賣場上了?
龐叔令立刻向國家文物部門舉報,拍賣緊急撤拍。
她要求進(jìn)南博庫房核查那批捐贈品,2025年6月底,龐叔令帶著律師進(jìn)入庫房,137件文物少了5件。
《江南春》消失了。
北宋趙光輔《雙馬圖》消失了。
明代王紱《松風(fēng)蕭寺圖》消失了。
清初王時敏《仿北苑山水》消失了。
清代湯貽汾《設(shè)色山水》消失了。
龐叔令追問東西去哪了?
南博的回答是這5幅畫經(jīng)專家鑒定為"偽作",已于上世紀(jì)90年代"劃撥、調(diào)劑"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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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春》畫卷局部
什么叫劃撥調(diào)劑?說白了就是賣了。
龐叔令不信,她曾祖父龐萊臣是什么人?民國時期,一幅畫只要蓋上"虛齋鑒藏"的印章,連外國藏家都認(rèn)賬,他會收贗品?
更詭異的事情來了。
南博拿出一張2001年的銷售底單,上面寫著:《仿仇英山水卷》,6800元,買方——"顧客"。
顧客是誰?不寫。
為什么不寫?不敢寫。
龐叔令一紙訴狀遞上去,就在案件審理期間,一個退休老人站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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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舉報了十五年,沒人理他
2025年12月21日,冬至。
南京博物院文物典藏部退休職工郭禮典發(fā)了一條視頻。
視頻里,他舉著自己的工作證,工號08006,對著鏡頭念舉報書。
他舉報的對象是南博前院長徐湖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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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名觸目驚心:有組織、有預(yù)謀、大規(guī)模盜竊走私故宮南遷文物。
郭禮典今年68歲,1974年進(jìn)南博,干了42年。他不是普通職工,是典藏部的老人,就是管庫房的。
他說的故宮南遷文物,有一段特殊歷史。
1933年,日軍逼近北平,故宮博物院緊急將13427箱文物分批南遷,其中2211箱、十余萬件最終存放在南京朝天宮庫房。
這批文物經(jīng)歷過戰(zhàn)火、經(jīng)歷過萬里遷徙,無數(shù)人用命守護(hù)。
郭禮典說,徐湖平任院長期間,擅自撕開封存箱上抗戰(zhàn)時期的封條,取出大量文物。
然后操縱鑒定——讓專家把真品定成贗品。
再低價撥交到他自己擔(dān)任法人代表的江蘇省文物總店。
最后流向私人藏家,甚至流向海外。
這不是郭禮典第一次舉報。
2008年,他就聯(lián)合了41名同事提交聯(lián)名舉報信。簽名的人里有博物館界泰斗羅宗真,有南博圖書館館長歐陽宗俊,全是有頭有臉的老專家。
這份舉報信甚至登上了新華社內(nèi)參。
結(jié)果呢?
石沉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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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禮典說,行賄對象太多,背后勢力太大,舉報被壓下去了。
十五年過去,老人們一個個離世。羅宗真一個多月前剛?cè)ナ溃喜┻€發(fā)了訃告。
郭禮典今年68歲了,他說,不能讓這些老人死不瞑目。
這一次,《江南春》事件全網(wǎng)發(fā)酵,他看到了機(jī)會。
視頻發(fā)出后,郭禮典接到多通恐嚇電話。
12月22日早上8點,國家文物局工作組把他接到省委招待所西康賓館,進(jìn)行保護(hù)性問詢。
同一天,徐湖平夫婦被工作組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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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一條利益鏈
這條利益鏈上有三個關(guān)鍵人物。
第一個:徐湖平。
徐湖平1973年進(jìn)南博時,只是一個高中學(xué)歷的勤雜工,買車票、辦報銷、做清潔,月薪36.4元。
入職一年,工人轉(zhuǎn)干部。
入職六年,副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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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十六年,南博不設(shè)正式院長,他以副院長之名行院長之權(quán),成為實際掌門人。
2001年轉(zhuǎn)正,任院長,2006年兼任黨委書記,2008年退休。
在南博盤踞整整35年。
他有一個特殊身份:既是南京博物院的負(fù)責(zé)人,又是江蘇省文物總店的法人代表。
什么意思?
館藏品要撥交出去,他批準(zhǔn)。
文物店要賣東西,他說了算。
左手審批,右手收錢。
1997年,《江南春》圖卷被定為"贗品",撥交給江蘇省文物總店。在撥交單上簽字批準(zhǔn)的人,正是徐湖平。
事發(fā)后,他對媒體說:"這事沒有經(jīng)我手,我不是書畫鑒定家。"
可他82歲了,記性應(yīng)該還沒那么差,那張撥交單上的簽名,筆跡清清楚楚。
更值得玩味的是,他還有另一個頭銜:江蘇省收藏家協(xié)會創(chuàng)始會長。
他和私人藏家們的關(guān)系,比誰都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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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1年11月,張珩、韓慎先、謝稚柳三位專家鑒定后意見:偽
第二個:陸挺。
南京收藏家陸挺,藝蘭齋美術(shù)館創(chuàng)始人,江蘇省收藏家協(xié)會顧問。
徐湖平是會長,陸挺是顧問,兩人是同一個圈子的核心人物。
南博的資料顯示,《江南春》2001年4月以6800元賣給了"顧客"。
可上海收藏家顏明作證:1999年他就在陸挺家里親眼見過這幅畫。
顏明當(dāng)時去南京催陸挺還拍賣欠款,陸挺得意洋洋地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展開畫卷,說這是"天下第一的仇英"。
時間對不上。
要么南博的銷售記錄造假,要么這筆交易從頭到尾就是定向操作。
陸挺對外怎么說的呢?他說這幅畫是從"龐氏后人"手中購得。
可龐家1959年就把畫捐給了國家,哪來的龐氏后人賣畫?
2025年5月,陸挺去世,關(guān)鍵知情人,帶著秘密離開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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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朱光。
2025年把《江南春》送上北京拍賣會的人,不是陸挺家屬,是寧波收藏家朱光。
這幅畫的流轉(zhuǎn)路線逐漸清晰了:
從南博撥交到文物店——陸挺以"定向交易"方式獲得——因資金問題抵押給南京十竹齋——輾轉(zhuǎn)多手流入朱光名下——以8800萬估價送拍。
一件國有捐贈文物,被一條隱秘的利益鏈層層轉(zhuǎn)手、層層增值。
最后試圖在拍賣場上套現(xiàn)。
這三個人,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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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出手,能挖出多少真相?
2025年12月23日,國家文物局宣布成立工作組進(jìn)駐南京。
同日,江蘇省委、省政府決定成立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由紀(jì)委監(jiān)委、公安等多部門參與。
這是最高規(guī)格的調(diào)查。
可問題遠(yuǎn)沒有結(jié)束。
消失的不止《江南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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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2年11月,江蘇省人民委員會頒發(fā)給龐家后人捐贈古代書畫137件的獎狀。
龐家捐贈的5件文物,件件都有下落。
北宋趙光輔《雙馬圖》,2014年拍賣成交230萬元。
明代王紱《松風(fēng)蕭寺圖》,2012年拍賣成交2300萬元。
清初王時敏《仿北苑山水》,2005年拍賣成交55萬元。
清代湯貽汾《設(shè)色山水》,2007年拍賣成交。
全都出現(xiàn)在拍賣場上。
都是從南博流出去的。
還有更大的疑云。
郭禮典舉報的故宮南遷文物,2211箱、十余萬件,封條被撕、賬目混亂。這需要按照原故宮裝箱清單,逐箱逐件清點核查。
這個工作量,難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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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博物院當(dāng)年有接受捐贈文物清單,其中有明代仇英《江南春》卷
更深層的問題是:誰來保護(hù)捐贈人的善意?
龐萊臣一家懷著拳拳愛國之心捐獻(xiàn)傳家寶。
換來的是什么?
2014年南博辦龐萊臣誕辰150周年紀(jì)念展,策展人寫了一句話:"龐萊臣也沒有想到,他的子孫會敗落到賣畫為生。"
龐叔令看到這句話,氣得渾身發(fā)抖。
明明是南博把龐家的捐贈品賣了,反過來嘲笑龐家人賣畫。
她打了十年官司,贏了名譽(yù)權(quán)案,卻發(fā)現(xiàn)真相比想的更荒唐。
不是龐家在賣畫,是博物館在賣畫。
現(xiàn)在,調(diào)查還在繼續(xù)。
徐湖平82歲,他說自己身體不好,高血糖、前列腺都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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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仇英 《江南春卷》(局部)
可就在2024年6月,他還在南京一場收藏協(xié)會活動上講話,原定3分鐘,他講了40多分鐘,精神矍鑠、記憶驚人。
他住的房子里,黃花梨太師椅,滿屋紅木家具,柜子里擺著唐三彩、鈞窯出戟尊。
一個退休院長,靠什么置辦這些?
真相,應(yīng)該由調(diào)查組來回答。
而龐家人、郭禮典、以及所有關(guān)心國寶命運的人,已經(jīng)等了太久太久。
參考資料: 澎湃新聞《獨家調(diào)查|從6800元購買的顧客到8800萬元的送拍人》,2025年12月23日 新華社《"南京博物院藏仇英名作現(xiàn)身拍賣市場"追蹤》,2025年12月19日 中國新聞周刊《一幅名畫拍賣牽出2211箱故宮國寶的驚天疑云》,2025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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