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大家過不到一塊去,十年后咱就分家,各過各的。”
一九四七年2月12日,昂山將軍在彬龍鎮(zhèn)簽下名字的時候,他是真信這句話能管用的。
當時在場的克欽族頭領(lǐng)們也信了,覺得這日子如果不順心,也就是忍十年的事兒。
哪怕是再悲觀的人,也沒敢往深了想,這一紙協(xié)議,最后竟然變成了長達半個多世紀的催命符。
01
一九四八年1月4日,緬甸這塊土地上熱鬧得不行,英國人終于卷鋪蓋卷走人了。
那時候的氣氛,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全家剛搬進新房,雖然家里窮點,但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
大家伙兒之所以能湊到一起過日子,全靠一年前簽的那份《彬龍協(xié)議》。
這協(xié)議里有一條特別有意思,簡直是那個年代的“神來之筆”。
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賦予少數(shù)民族充分的自治權(quán),而且大家先試著過十年,如果十年后覺得這聯(lián)邦政府不地道,各邦有權(quán)決定自個兒的去留。
這話說得多漂亮,既給了面子,又給了里子。
克欽族的老百姓當時心里那叫一個踏實,心想這不就是現(xiàn)在的“試婚”嘛,合則來,不合則去,主動權(quán)在自己手里。
昂山將軍當時威望高,他說能行,大家就覺得肯定能行。
這事兒吧,壞就壞在“變數(shù)”這兩個字上。
協(xié)議簽完還沒焐熱乎呢,昂山將軍就被人突突了,倒在血泊里連句話都沒留下。
新上來的吳努,雖然面上還得維持著一團和氣,但心里的算盤珠子已經(jīng)撥得啪啪響了。
那時候的緬甸政府,一門心思想要搞“大一統(tǒng)”,看著這一條“允許分家”的條款,怎么看怎么刺眼。
時間就這么一年年過去,克欽族的頭領(lǐng)們每一天都在掐著手指頭算日子。
他們就像是那種等著刑滿釋放的人一樣,盼星星盼月亮,就盼著一九五八年的到來。
在這十年里,其實矛盾已經(jīng)不少了。
克欽族發(fā)現(xiàn),當初承諾的那個“高度自治”,落實到地頭上,簡直就是縮了水的毛衣,根本穿不進去。
原本說好的撥款,那是雷聲大雨點小;原本說好的尊重信仰,結(jié)果還是處處受制。
![]()
但克欽人忍了。
他們想著,反正就十年,忍忍也就過去了,到時候咱們拿協(xié)議說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這種天真的想法,在一九五八年那天,被現(xiàn)實狠狠扇了一巴掌。
那個激動人心的日子終于到了,克欽邦的代表興沖沖地跑到仰光,準備談?wù)劇胺旨摇被蛘摺奥鋵嵶灾巍钡氖聝骸?/p>
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
緬甸政府那邊不僅不認賬,反而變本加厲。
那時候掌握實權(quán)的奈溫將軍,那是出了名的鐵腕人物,他眼里的緬甸,只能有一個聲音,那就是緬族的聲音。
別說獨立了,就連當初答應(yīng)的那些自治權(quán),也被收回去一大半。
更讓克欽人炸毛的是,政府開始強行推廣佛教為國教。
要知道,克欽族那可是絕大多數(shù)都信基督教的,這一招簡直就是挖人家祖墳。
這下好了,原本是等著“和平分手”,結(jié)果變成了“強制扣留”,還得讓你改名換姓。
這種巨大的心理落差,直接把克欽人的火氣給點著了。
那種感覺,就像是你辛辛苦苦攢了十年的錢準備贖身,結(jié)果東家告訴你,你的賣身契是終身制的,而且還得幫著數(shù)錢。
既然講道理講不通,那這幫山里的漢子就只能換一種方式交流了。
02
一九六一年2月5日,這一天在緬甸的歷史上得記上一筆。
就在這一天,克欽獨立軍(KIA)正式成立了。
說實話,剛開始這支隊伍寒酸得很,手里拿的還是二戰(zhàn)時期留下的老古董,甚至還有不少獵槍。
但他們有一點是政府軍比不了的,那就是這一肚子被欺騙的怒火。
這幫年輕的小伙子,一頭扎進了緬北那茫茫的原始森林里。
緬甸政府軍雖然裝備精良,有飛機有大炮,但一進這大山,那就跟瞎子沒什么兩樣。
克欽軍玩的就是游擊戰(zhàn)的祖宗那一套。
你在明處,我在暗處;你大部隊來了,我往林子里一鉆;你落單了,我就給你一下子。
這仗一打起來,那就是沒完沒了。
![]()
政府軍也是發(fā)了狠,心想我堂堂正規(guī)軍,還能收拾不了你們這幫“山兵”?
于是乎,圍剿、掃蕩、封鎖,什么招都使出來了。
但這緬北的地形實在是太復(fù)雜了,山高林密,云遮霧繞,重武器根本拖不進去。
而且克欽軍在當?shù)啬鞘钦嬗腥罕娀A(chǔ),老百姓誰不恨那個背信棄義的政府?
只要政府軍一有動靜,消息立馬就傳到了克欽軍的耳朵里。
這幾十年的仗打下來,雙方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政府軍這邊,那是填進去多少人命都填不滿這個坑;克欽軍這邊呢,日子也不好過。
為了籌集軍費,克欽軍也是想盡了辦法。
但這地方雖然窮,地底下卻埋著寶貝——翡翠和柚木。
特別是那個叫帕敢的地方,那是全世界翡翠的“心臟”。
克欽軍就靠著收這些資源的稅,硬是把這支隊伍給養(yǎng)活了。
這也成了后來雙方死磕的一個重要原因。
說白了,除了民族仇恨,這底下還埋著巨大的經(jīng)濟利益。
誰控制了帕敢,誰就控制了印鈔機。
這仗打到九十年代,大家都打累了。
那時候的克欽軍領(lǐng)袖叫早邁,這人打了幾十年仗,看著滿目瘡痍的家鄉(xiāng),心里也有點犯嘀咕。
再加上那幾年世界局勢也變了,周邊國家都在搞經(jīng)濟建設(shè),就緬甸還在那打生打死。
緬甸軍政府這時候也換了策略,開始搞“金錢攻勢”。
他們派人跟早邁說,咱們別打了,只要你們不鬧獨立,這地盤還是你們管,生意咱們一起做,有錢大家一起賺。
早邁心動了。
他覺得,既然打不贏,不如退一步海闊天空,讓老百姓過兩天安生日子。
一九九四年,早邁力排眾議,跟緬甸政府簽了一份停火協(xié)議。
這協(xié)議一簽,槍聲是暫時停了,但克欽軍內(nèi)部的火藥桶卻埋下了。
03
![]()
這停火的日子,表面看著風平浪靜,底下卻是暗流涌動。
早邁覺得自個兒是做了件大好事,給克欽邦換來了和平。
但在底下的很多中下層軍官看來,這簡直就是“投降”。
因為這停火協(xié)議簽得太憋屈了。
名義上是擁有自治權(quán),但實際上,政府軍借著和平的名義,開始大搖大擺地進入克欽邦的腹地。
他們在那修路、架橋,看著是搞建設(shè),其實是在修軍事通道。
更要命的是,那些最值錢的翡翠礦坑,控制權(quán)一點點地被政府軍和他們背后的財團給蠶食了。
克欽的老百姓發(fā)現(xiàn),這仗是不打了,可日子也沒見好過多少。
看著大把大把的翡翠被挖出來運走,換回來的錢卻沒落到自己口袋里,那種被剝奪感比打仗時候還難受。
而且早邁這人,在這個位置上坐久了,作風也開始變得“官僚”起來。
他對緬甸政府越來越順從,對底下的兄弟們卻是越來越嚴厲。
這種不滿的情緒,就像是高壓鍋里的蒸汽,越積越多。
二零零一年2月,這鍋終于炸了。
那天在克欽軍的總部,發(fā)生了一場沒流血但驚心動魄的“兵變”。
幾個少壯派的軍官,帶著一幫全副武裝的士兵,直接包圍了早邁的住所。
他們沒有開槍,也沒有大喊大叫,只是冷冷地把早邁給“請”了下來。
領(lǐng)頭的人說得很直接,大概意思就是:主席您太累了,既然這么向往和平生活,那就去養(yǎng)老吧,這隊伍交給能帶大家硬起來的人。
就這樣,簽了停火協(xié)議的早邁,被自己人給廢了。
新上臺的領(lǐng)導(dǎo)人叫恩板臘,這人是個典型的鷹派。
他一上來,那個態(tài)度立馬就變了。
他雖然沒有立刻撕毀停火協(xié)議,但那是步步為營,開始瘋狂地整軍備戰(zhàn)。
克欽軍開始在山里挖戰(zhàn)壕,修地堡,重新訓練新兵。
恩板臘心里清楚得很,這所謂的和平,不過是人家溫水煮青蛙的手段,早晚有一天還得打起來。
緬甸政府那邊也不傻,一看這架勢,知道那邊換了硬茬子,也開始往北邊調(diào)兵遣將。
![]()
那幾年的緬北,空氣里都彌漫著一股子火藥味,只要一點火星子,就能把天給炸個窟窿。
雙方都在等,等那個動手的借口。
這借口,終于在二零一一年來了。
04
二零一一年6月9日,這個日子在克欽人的日歷上又是血紅的一筆。
導(dǎo)火索就是那個太平江水電站。
這水電站建在克欽邦的地盤上,涉及到的利益那是海了去了。
緬甸政府軍說是為了保護水電站,派了大部隊要進駐。
克欽軍那邊一聽就炸了:這是我的地盤,我的家門口,憑什么讓你帶槍進來?
雙方在那個叫崩索的地方,先是互相喊話,然后是鳴槍示警,最后不知道是誰先沒崩住,扣動了扳機。
這一槍響,維持了十七年的停火協(xié)議,瞬間就成了廢紙。
積壓了十幾年的怒火,在這一刻全都爆發(fā)出來了。
這一次打得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慘烈。
緬甸政府軍那是動了真格的,不僅用上了重炮,連戰(zhàn)斗機和武裝直升機都拉出來溜溜。
那種場面,簡直就是地動山搖。
克欽軍雖然裝備差得遠,但他們占著地利人和。
他們在必經(jīng)之路上埋滿了地雷,在密林深處設(shè)下了無數(shù)的伏擊圈。
政府軍每推進一步,都得付出血的代價。
但最倒霉的,永遠是老百姓。
戰(zhàn)火一開,成千上萬的克欽族人被迫離開了家園。
他們背著那點少得可憐的家當,拖家?guī)Э诘赝芯掃吘撑堋?/p>
那一年的雨季特別長,難民營里的爛泥地里,擠滿了瑟瑟發(fā)抖的老人和孩子。
那種絕望的眼神,看過一次就讓人這輩子都忘不掉。
這仗打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僅僅是為了當初那張紙了。
![]()
雙方殺紅了眼,每一筆血債都得用新的血來還。
對于克欽人來說,這是一場關(guān)乎生死存亡的戰(zhàn)爭。
他們覺得,如果這次放下了槍,那以后就真成了待宰的羔羊,連最后一點尊嚴都保不住了。
而對于緬甸政府來說,這關(guān)乎國家的統(tǒng)一,關(guān)乎那些巨額的資源利益,絕對不能手軟。
這就成了一個死結(jié)。
05
你說這事兒到底怪誰?
怪一九四七年那個簽協(xié)議的人太天真?還是怪一九五八年那個撕協(xié)議的人太霸道?
其實說白了,這就是人性里的貪婪和不信任在作祟。
當初昂山將軍簽協(xié)議的時候,也許是真的想搞個聯(lián)邦大家庭。
但人一走,茶就涼,后來的掌權(quán)者只盯著手里的權(quán)力,哪管什么承諾不承諾。
而克欽人呢,守著那張過期的支票,從希望等到失望,最后變成了絕望。
這種被欺騙的感覺,比肉體上的傷痛更難愈合。
現(xiàn)在的克欽邦,你走在街上,隨處可見那種穿著軍裝的半大孩子。
他們本該在學校里讀書,或者在田野里撒歡。
但現(xiàn)在,他們手里拿著比自己胳膊還長的槍,眼神里透著那種與年齡不相符的冷漠和警惕。
這才是最讓人心寒的地方。
仇恨這種東西,是會遺傳的。
這一代人打完了,下一代人接著打,子子孫孫無窮匱也。
六十年前的那幾個簽名,簽的時候輕飄飄的,也就幾秒鐘的事兒。
但為了這幾行字,幾代人把命都搭進去了,到現(xiàn)在還沒個頭。
有時候你不得不感慨,這歷史跟人開起玩笑來,那是真的狠,一點余地都不留。
看著那些在戰(zhàn)火里掙扎的人,你再去翻翻當年那份《彬龍協(xié)議》,上面那些冠冕堂皇的話,現(xiàn)在讀起來,每一個字都像是莫大的諷刺。
![]()
這哪是什么協(xié)議啊,這分明就是給這個國家下的一道蠱。
特別聲明:以上內(nèi)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nèi))為自媒體平臺“網(wǎng)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wù)。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