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每個中國人幾乎都能吟出這兩句詩,但面對這樣一首被贊為“孤篇蓋全唐”的千古絕唱,人們竟然連它的作者——張若虛的基本生平都所知甚少。
這位唐代詩人的身影在史書中如此模糊,仿佛千年歷史刻意將他藏匿于迷霧之中。我們不知道他確切的生卒年份,不了解他的性格與經歷,甚至揣摩不出他是在怎樣的場景和心境下創作了這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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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歷史遺忘的詩人
史籍對張若虛的記錄少得令人驚訝。只知道他是唐朝初期的揚州人,與賀知章、張旭、包融并稱“吳中四士”,曾任兗州兵曹。
《舊唐書》中僅在介紹賀知章時順帶提了一句:“知章與越州賀朝、萬齊融,揚州張若虛、邢巨,湖州包融,俱以吳、越之士,文詞俊秀,名揚于上京。”
張若虛現存詩作僅兩首,除《春江花月夜》外,另一首是《代答閨夢還》。可以想象,這樣一位作品稀少的詩人,在詩歌璀璨的唐代,極易被同時代的光芒所掩蓋。
這位揚州人如何在那個詩歌盛世中尋得自己的位置?又如何在有限的生命里創作出超越時代的詩篇?歷史的沉默為這些疑問蒙上了一層神秘面紗。
從“亡國之音”到千古絕唱
《春江花月夜》的詩題本身背負著歷史包袱。這個題目最初由南朝陳后主陳叔寶創作,與《玉樹后庭花》同屬宮廷艷曲。
隋煬帝楊廣也曾寫過同題詩作。唐代詩人面對這個題目時,需要克服題材本身的歷史污名。
張若虛如何將這一“亡國之音”的舊題轉化為千古絕唱?
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杜曉勤指出,張若虛的突破在于將春、江、花、月、夜五個意象融為一體,創造了全新的詩情詩境。
“他在傳統宮體詩的框架內注入了清新自然的情感,洗去了濃脂艷粉,呈現出澄澈空明、清麗自然的格調。”這種創新不是憑空而來,而是建立在對前人藝術的深刻理解與突破之上。
詩中的中國式“情味”與西方“宇宙意識”之爭
20世紀以來,對《春江花月夜》的解讀出現了有趣的分歧。聞一多將其譽為“詩中的詩,頂峰中的頂峰”,認為詩中展現了“強烈的宇宙意識”。
但武漢大學教授王文生提出了不同見解,他認為這首詩的核心是“離愁”,體現的是中國美學獨特的“美在情味”。
這種分歧背后,實際上是中西方美學觀念的碰撞。西方學者傾向于在文學中尋找理性知識與哲學思考,而中國傳統美學更重視情感的純粹表達與審美體驗。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這些看似哲學的發問,在王文生看來,并非對宇宙本源的探索,而是對人生離別之苦的詩意表達。
千年后的“地理之爭”與詩歌的生命力
有趣的是,盡管張若虛的生平成謎,他的《春江花月夜》卻在千年后引發了意想不到的“地理之爭”。
江蘇泰州、揚州、鎮江等地都聲稱自己是這首詩的靈感來源地,紛紛拿出“證據”證明張若虛是在他們那里看到了詩中的景色。
泰州高港區政協常委沈建指出,唐朝時的海陵潮就像現在的錢塘潮一樣有名,而張若虛描寫的“春江潮水連海平”正是江海交匯處的景象。
揚州市江都區大橋鎮則強調當地古稱“白沙”,與詩中“汀上白沙看不見”的描述相吻合。
這場跨越千年的“地理之爭”,恰恰證明了這首詩超越時空的生命力。各地對這首詩的認同與爭奪,反映了中華文化中對詩歌意境與地域情感的獨特聯結。
如今,站在泰州大橋北岸西側的江邊,江灘上層層枯黃的蘆葦橫陳,無法臨水揣摩千年前的景象。但江堤內一處濕地公園仍以“春江”為名,公園內勒石雕刻著《春江花月夜》的全文。
當游客在三江營濕地偶然見到江豚躍出水面時,有人會情不自禁地吟誦“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千年的詩篇在今天依然能喚起人們內心相同的情感共鳴。
真正的不朽,或許不在于被歷史如何記載,而在于作品能否跨越千年,依然能照亮當代人的心靈。
參考來源:
新華每日電訊,《〈春江花月夜〉,詩景吟何處?》,2025年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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