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四十回,劉姥姥二進榮國府,受到賈母的熱情款待。
為了讓她長見識,賈母帶她到大觀園里參觀。
第一站就到達林黛玉的瀟湘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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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以為瀟湘館是建筑格局好,前廳后院,兩明一暗,既有格局又有私密空間。
其實不然,瀟湘館之所以好,不僅僅是因為格局,還因為它的環境與眾不同。
同大觀園里其它建筑相比,瀟湘館最大的特色是門前有一片竹林,林中有一條長著青苔的小路。
這條小路是通往瀟湘館的必經之路,不僅窄而且難走,劉姥姥行走時就摔倒了。書中對此寫的非常精彩。
賈母少歇一回,自然領著劉姥姥都見識見識。先到了瀟湘館。一進門,只見兩邊竹夾路,土地下蒼苔布滿,中間羊腸一條石子漫的路。劉姥姥讓出路來賈母眾人走,自己卻走土地。琥珀拉著她說道:姥姥,你上來走,仔細蒼苔滑了。”
劉姥姥不住,結果邊說邊走,一不留神便摔倒在地。
林黛玉喜歡竹子,人人都能理解。她為何還喜歡青苔呢?
答案在賈母屋請客時,擺放的一盆青苔盆景里。
《紅樓夢》第五十一回,正月十五,賈母在屋里請客擺席。
每一席旁邊設一幾,幾上設爐瓶三事,焚著御賜百合宮香。又有八寸來長四五寸寬二三寸高的點著山石布滿青苔的小盆景,俱是新鮮花卉。
林黛玉門前是成片的蒼苔,賈母酒席上擺放的是青苔盆景,兩者之間有什么關聯呢?
自然有關聯。
青苔是一種比較罕見的花。
袁枚寫過一首著名的詩: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
很多人以為,這首詩主要是說青苔渺小卻很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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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林黛玉和賈母知不知道這首詩,是無法確定的。
如果讀過,會理解這種平凡中偉大;如果沒有讀過呢?
所以,林黛玉門前的蒼苔,賈母擺在宴會上的青苔,一定有其它原因。
事實上,大觀園里不僅僅只有兩人身邊出現過青苔。
賈寶玉的屋里也有青苔。
《紅樓夢》第二十六回。晚上,寶玉參加薛蟠生日后返回,薛寶釵時了怡紅院。丫環們將門鎖上,林黛玉前去敲門,被晴雯拒之門外。林黛玉不能堵門,只好躲在一邊獨自悲傷,她所處之地就有蒼苔。原文如下:
(林黛玉)越想越傷感,也不顧蒼苔露冷,花徑風寒,獨立墻角邊花陰之下,悲悲戚戚嗚咽起來。
其實,不僅僅是院落附近有青苔,大觀園里還有一個著名景點也有青苔。
《紅樓夢》第十七回,大觀園建成后,賈政帶著清客驗收,在大門處看到最氣派的假山,上面就有青苔。原文是這樣寫的:
往前一望,見白石崢嶸,或如鬼怪,或如猛獸,縱橫拱立,上面苔蘚成斑,藤蘿掩映,其中微露羊腸小徑,賈政道:“我們就從此小徑游去,回來由那一邊出去,方可遍覽。”
其實不僅建筑如此,薛寶釵也喜歡青苔。
《紅樓夢》第三十七回,眾姐妹詠白海棠時,薛寶釵寫過兩句詩:
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甕灌苔盆。
類似的情況也有,林黛玉和史湘云月下論詩,也說過類似的話:
“也不只放翁才用,古人中用者太多。如江淹《青苔賦》,東方朔《神異經》,以至《畫記》上云張僧繇畫一乘寺的故事,不可勝舉。”
賈寶玉詠紅梅花時,也曾經說過:“入世冷挑紅雪去,離塵香割紫云來。槎牙誰惜詩肩瘦,衣上猶沾佛院苔。”
從這些細節中,不難看出,大觀園里的人都喜歡青苔。尤其是林黛玉和賈母,一個與青苔一起為伴,一個視青苔為貴。
為什么會這樣?因為它生長的非常緩慢,需要持續的濕度(雨水、露水)和漫長的時間積累,蘊藏著東方文化中“潤”和“養”的美學。
王昆侖《紅樓夢人物論》評賈母時說,老太太賞玩青苔盆景,非止閑情,實為對雅致生活傳統之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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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林黛玉門前的青苔,賈母擺放的青苔盆景,本質都是相通的,都是東方文化的象征。
試想,賈母小小的青苔盆景彌足珍貴。那么,林黛玉門前的成片蒼苔,價值何止萬千。
從美學價值來看,薛寶釵的薛家縱然有百萬之巨,但在榮國府面前,在林黛玉面前,確實不值得一提。
因為美,因為珍貴,因為追求美,所以,林黛玉的門前長滿青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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