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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左撇子女孩》
今天是 2025 年的最后一天——多么沒有實感的一件事。磕磕絆絆地,或是渾渾噩噩地,我們被難以理解甚至言說的變化推著往前走,而“放下”是一種共同的感受。
兩周前,我們向讀者發出一條征集,和大家一起聊了聊以及那些無法放手的東西。
有些朋友放下了工作、學位、外貌,更多的則是放下了內心的執念、欲望和感情。而沒被放下的,有對世界的探索,一些治愈身心的愛好,還有許多小而美好的事物。更多人相信,“此時此刻才是最重要的”。
我們也邀請了身邊的作者朋友們分享他們對此的想法,以及對過去一年的感受。在 2025 的最后一天,我們希望能為這些真摯的想法保留一些位置,讓這部分來自內心的確定性陪伴大家,走向新的一年。
以下是龔姝、陳思安、張賽、王晚、老安、張暢、李若及常籮的分享。
龔姝
女,1983 年出生于重慶,出版詩集《白》。
我想放下“寫”,只行動于生活。
我無法放下“寫”,除非我不再存活。
以上這種矛盾的日子我過了好些年,直至我不再為此煩惱。寫和生活都不是我能放下的,它們定居在我的每個細胞。那我到底放下過什么?我很想說因為寫作而放下過一份穩定、高薪的工作,但實際上我是被公司“放下”的。因此不是我要放下大把的閑錢與優渥衣食的,這些東西完完全全是被一陣風刮走的——先是車、房、小羊排和智利櫻桃,接著是手提包、大衣和咖啡,最后消失的是書、我的頭發與脂肪。
被起飛的公司放下后,我帶領全家搬到一套很窄的出租房。早晨,得先收起我睡覺的折疊床才能騰出空間將倒扣在寫字桌上的椅子放下來,這是我每天的第一個“放下”。緊接著我放下水壺、放下貓碗、放下炒鍋、放下燉鍋……放下毛巾、放下臟衣服……最后,走到媽媽床前,放下保溫杯和藥片。
我站在菜市的雞蛋攤前,伸長手臂,吊車般從壘得高高的“雞蛋山”上一個蛋一個蛋地往小塑料筐里運。嫌我畏手畏腳,老板大喊一聲:“我來!”于是我指,老板拿——嗖、嗖、嗖!雞蛋從老板手中飛起,直愣愣地撞進筐底。老板說:“壞了算我的。”老板還說:“雞蛋哪那么容易碎?”由此,借著單薄卻堅硬的意志的殼,我一邊脆弱、一邊沖破,我變成一只雷厲風行的蛋:每天早晨五點我醒來,“砰”地放下椅子開始寫詩,“咚”地一下在燃氣爐放下水壺,“哐”地放下貓碗,再“噼里啪啦”地往炒鍋里放下花椒、辣椒、五花肉片……我“嘩”地放下洗衣粉,“咣”地扔出垃圾……最后,伸出重新長出肌肉的手臂“呼”地一下從輪椅上抱起媽媽,穩穩地把她放在公園陽光最好的位置。
我擁有一股不知從哪里來的荒唐力量,這力量讓我覺得沒什么人、什么事是我不能放下的——放下再拿起來就是了,就像啞鈴,放下休息 30 秒,再舉就是。我白天放下筆,晚上再拿起。我想要我發出的每個行動都是具體的動詞,我想要與我相連的每個動詞都能對應上一個實實在在的名詞。放下、拿起,拿起、放下,每一天我放下椅子拿起筆,每一天,時間之風吹走我的頭發又在我雙肩放下新的年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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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姥姥的外孫》
陳思安
作家,戲劇編劇、導演,譯者。出版中篇小說集《穿行》,短篇小說集《體內火焰》《活食》等。
大概是放下了得到回應的期待吧。
收到編輯發來年終總結的主題時,琢磨了一會兒,是哦,我放下什么了。琢磨的這個動作好像已經證明了真正放下的東西不算多。回想梳理了一年來的工作生活,倒是很快意識到,嗯,大概是漸漸放下了得到回應的期待吧。
在一個意義和信念被不斷稀釋、消解、嘲諷的情緒周期中,主要靠意義和信念而非其他利益支撐的行業,或許普遍會遇到類似的精神性難題。你在意的事情對他人來說不再重要,你靠近人的渴望成了某種值得嘲笑的諷刺,你甚至開始擔心自己說出口的話不僅不合時宜,還會不小心燙著了別人。
8 月初的一天我坐在開演前的劇場里,工作人員都在備場忙碌,我獨自坐在黑暗里發呆。此前發生了一些變故,我仍在努力消化。我在嘗試回答自己一個問題。如果你在做的事,得不到你所期待的回應,也不會發生什么好的變化,你還會做嗎。
沒等我回答完自己,就被拖走處理雜事了,問題也就暫時擱置下來。直到年底回北京排練新戲,我又重新想起了這個問題。我想我沒法裝作自己不會受傷,也沒法因為害怕受傷而只去做對我來說無關緊要之事。該干的事兒還是得干,因為也沒啥其他愛干的。
唉,你瞧,類似的話說多了總歸是顯得矯情可笑。就說這些吧。
最后,祝大家新的一年健康、勇敢、自由,盡量不受傷,受了傷有人能互舐砥礪,不害怕做一個矯情可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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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獨自在夜晚的海邊》
張賽
出版《在工廠夢不到工廠:如此工作二十年》。
2025 年 12 月的一個晚上,月黑風高,有名女子,短衣襟,小打扮,施展輾轉騰挪之術,奪走我的手機,打開我的個稅 APP,大驚失色道,今年收入竟有八萬七千九百六十元五角一分,但為何我們今年比去年還囧?
答案要從 2025 年 1 月 1 日開始找。那天,我辭掉衛生巾廠的工作,滿懷激動,千里迢迢,回家,挨罵。老婆埋怨我不再堅持幾天,馬上廠里就發年終獎了。是啊,打工 22 年堅持下來了,幾天我反而堅持不住。在工廠最后一年,經常有入睡障礙,失眠,沮喪。22 年摸爬滾打,沒令我成為鋼鐵俠,成了掉進鍋中生活的蝦。
考慮到今年將出書,重送外賣,選擇外賣里面收入最差但最好請假的眾包模式。
2025 年 8 月,書出版了,沒有賣爆。做工人,我沒當過組長;送外賣,沒當過單王;做工作鄙視鏈最底端的保安,最后被開除了。
我放下了,放下了所有的執念,我并非我想象中的那一個我,我只是事實中的這一個我,做什么都很普通的一個我。
我把書拿給我的親哥哥,書的前兩章有寫他。我的親哥哥對我說,“你的書我看不下去,看來這輩子我跟書真沒有緣分,哪怕是寫我的書也看不下去”。
哥哥愛刷視頻,他離文學最近的一次是他說他有了一個寫文章、喜歡文學的弟弟,“文學”從他的胸腔走到了口腔和鼻腔。
二十二年前,在工業區的地攤,哥哥隨手買了一本《羊脂球》給我。《羊脂球》講了一位叫“羊脂球”的卑微女子和一群品德與地位都蠻“高”的人流亡他國的曲折旅程。故事的高潮出現在羊脂球拒絕賣身導致她和旅伴被軍官扣留后,旅伴想盡各種辦法讓羊脂球出賣肉體以換取軍官放行,且一定得是羊脂球自愿獻身。
2025 年 10 月的一天,我的親哥哥告誡我,2020 年的機會你沒把握住,這次一定要成,普通人……(此處省略一百二十字)。
今天重讀《羊脂球》,它像二十二年前埋下的一個隱喻:我將不斷走進羊脂球的困境——大家想塑造你,規勸你,要這樣做,那樣做,要結婚,要生子,要成功,要出人頭地。
然而我并不是他人想象的一個我,無論這想象多真誠,多熱切,多“都是為了你好”。
二十二年后,冥冥中像有注定,我把《在工廠夢不到工廠》送給哥哥,封面有一段我做不了工具人的話。
不看書的人倒也不必打開,封面也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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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完美的日子》
王晚
本名王曉波,1991年生,山東聊城人。業余寫作,出版《跑外賣:一個女騎手的世界》,作品散見于《青春》《朔方》《作品》《橡皮》等。
2025 年以前,我很在意“得到”和“失去”,或者說,總是會把重的當成輕的,輕的當成重的。現在反而沒有那么強的得失心,好像得到不錯,失去也不錯。人在不斷犯錯和失去時,才能更增長智慧和見識,所以,過往種種都值得感激。我不再惦記著未來想要做什么,而是手上有什么事情就做什么事情,并在其中給自己找點樂趣,獲得內心的安逸。
可能是因為我有了更多觀察生活的視角,過去的一年,我很難說清楚哪一件事情對我來說是尤為重要的,好像每一件事情都決定了我當下的心境,特別是在《跑外賣》寫完之后,我的生活發生了極大的轉變。一方面終于有點錢調養兩個月的身心,學著和自我相處,一方面,又不得不跟不同的人接觸,接受各種各樣的訪談,把自己經歷的一切攤開到大眾的視野之下。而我又是個不懂隱瞞,或者是不擅長表達的人,常常會在和人對談之后,竊自后悔不該講那么多的話。
人生忌滿。當我觀察到自己被很多事情塞得滿滿當當時,會悄悄找個地方卸下,這也是我在北京獨立活下去的秘訣,無論是用哭泣,還是自動更新,那些事物總會消失。如果持續沉浸在相同的情緒中時,人會失去對更多美好之物的體驗。我這個人好奇心太重,對世界也太愛,所以,書出來后,可能像我朋友說的那樣,書火了,或者是我火了!對此我自己倒沒什么感覺,它和我生活中的其他事沒有太大區別,我的心里依舊平平淡淡。更何況對我來說,這一切都是編輯、發行、媒體以及幫助過我的其他老師們的功勞,是他們的專業性,敬業精神把這本書推了出去,我只不過是其中一個很小的環節,微不足道,順便沾了個光罷了。
借著這本書我去了很多自己以前一直想去,但不舍得去的城市,像淄博、廣州、寧波、上海……去上海之前我還失眠了,我的編輯胡曉鏡開玩笑說:“你可是帝都過去的人!”可我就是忍不住激動,以前上高中時,班主任帶著全班同學去的印刷廠就在上海,她們說那里很洋氣,到處都很漂亮,盡管她們也沒多少時間出去玩,給我講的也可能是城市的側面,也足矣讓我向往。在去上海前,另一位編輯老師王家勝跟我說:“王晚,聽說你沒有去過上海,活動結束后我們給你多續住三天,在那邊玩一玩。”聽他說這話,就忍不住感嘆,好愛這些編輯老師啊!
我很幸運,前進途中總是會碰到讓我感到溫暖的人,走起路來不覺辛苦,2025 年遇到的尤其多,脫不花姐姐不僅送了我很多過冬的物品,還幫我約了陶勇大夫看了眼睛,《面基》的主播厚望知道我眼睛不好送了我閱讀器,小米主做影像文化的劉小川看我喜歡攝影送了我一臺小米手機拍照,田螺姑娘送我做飯用的調料,還有很多人給了我很重要的幫助,言之不盡。最初面對這些幫助時,我的壓力很大,賈行家老師告訴我,不要有壓力,接受別人的好意就好,這不是虧欠,是種流動,這個世界在這種流動性上有問題。
所以,我要養好自己,讓自己再強大一點,這樣能讓愛傳遞得更快,更快。
老安
本名安德烈·卡瓦祖蒂(Andrea Cavazzuti),出版隨筆集《氣呼呼的小詞典》和攝影集《稍息:1981—1984 年的中國》。
今年我被迫放下了一棟自己蓋的,并在里面生活了 30 年的大房子。一開始很不甘心,后來反而覺 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我搬到了市中心,之前隔天就會給汽車加油,現在變成了一個月加一次,朋友來家里找我 也更方便了 。在這個不確定、多變的后疫情時代,我更珍惜線下社交,恢復一些早已放棄的老習慣,例如用 HI-FI 聽音樂,看紙質書,參加有意思的活動,去看展覽和博物館,以及面對面聊天。另外,如今網絡能幾乎免費提供無窮無盡的娛樂及學習的機會,如果用得恰當,就能降低部分生活成本。放下一些物質條件,雖然暫時感到痛苦,但一般都能較快地忘掉它。
必須守護的則是親朋好友的感情、與他人的深度交流。另外,我喜歡各種視覺藝術,包括電影;喜歡音樂和文學,喜歡旅行,這些我一定不會放手,沒有任何必要放手。如果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那痛苦和辛苦便都不存在。世界忽快忽慢不斷在變,是永久的大規律,不得不接受。生活在不斷地挑戰我們的靈活性、勇氣和想象力,我們要隨時調整生活習慣、節奏與消費水平,經歷不確定性的考驗。我經常會問自己:你覺得外面的世界缺了些什么,你希望能變得咋樣?我相信很多人對這些問題會有共同的答案,所以那就是咱們該積極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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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與我的園丁對話》
張暢
出版非虛構作品《世間的火:初為人母的故事》,小說集《我們的庸常生活》《一個中年人決定出逃》。
過去的這一年,我出版了三本書——非虛構《世間的火:初為人母的故事》、短篇小說集《一個中年人決定出逃》,還有一本翻譯的圖像小說《使女的故事》。由于《世間的火》這本書的出版,我前往上海、杭州、蘇州、無錫,見到了熱情可愛的讀者們。
一切看起來都很完美。可在現實生活中,我卻依然在混亂中摸爬滾打。
9 月,孩子上幼兒園,住家兩年零九個月的育兒嫂離開,公婆搬來同住。由于生活節奏、家中人員的變化,小朋友開始了他艱苦卓絕的抵抗。長達三個多月的時間里,他脾氣乖戾,頻繁哭鬧,家人也不時因他的哭鬧歸咎彼此。下班后,經歷一個半小時的通勤,明明已經腰酸背痛,卻時常在院子里徘徊,不知道怎么上去面對自己的小孩,還有一家人對“媽媽”這個角色的不同期待。
我渴望秩序,卻不得不迎接變化。如果說過去的這一年放下了什么,那就是對確定性和安穩感的追求,對努力必將有所回報的執念,不再問自己對什么人或事有意義;而是專注于當下的每時每刻,專心吃飯,盡我所能地安睡(哪怕時常做不到),專注工作,做力所能及的事。
哪怕每一天都被育兒和工作填滿,我仍在默默盼望一次出游,一處遠方的風景,無比期待和這個世界發生更密切的關聯。我想利用有限的時間去創造、去記錄,哪怕這些記錄最終不會示人;能夠持久地專注于一件事,走路,閱讀,陪孩子玩耍。相比做成什么,專注本身的快樂就足夠珍貴。
小時候,一年似乎是很漫長的,每到年終歲尾都感到自己從頭到腳被更新。可伴隨年齡增長,每一年都沒有太大差別,時間的流逝叫人猝不及防。
可是人總得相信點什么,就算我們過的是再普通不過的日子。
我相信人心終究是向善的,篤信光明的未來終將到來,公義是人類永恒的追求,短暫的偏離不會徹底改寫歷史的走向。文字和書寫自有其價值,哪怕讀書的人日漸稀少。時間比時代更持久,活著首先就是勝利。那些深刻烙印在我們骨子里的樸素觀念,譬如對美的追求、對愛的渴望、對同類受苦的共情,是我們人之為人的根本,也是眾聲喧嘩之后最終會沉淀下來的東西。如果不是相信這些,我沒辦法投身寫作,也沒辦法安心過每天的生活。
重讀謝瑩瑩老師翻譯的《黑塞書信集》,看見一個曾俯身走過黑暗隧道的人,聰慧到敏感卻不得不和粗糲的周遭抗衡的人,兩度被戰爭之痛裹挾的人,被自己的祖國流放而后又捧上神壇的人,因清醒和赤誠而滿身傷痕的人,抗拒喧囂的偉大時代的德國、理想數度被拒斥的人,無法成為備受召喚的大多數的人,渴望活出生命的美好、時刻忠于自我的人,擅長忍受絕境卻不能忍受謊言的人——他說:“長遠地看,最惡劣的事,不是歷史一再用嘈雜、紛爭和血腥來擊打我們,而是以欺罔為鏡,在混沌的水面上變出一片虛假的、理想的天空。”
從某個意義上講,我們每個人都在寫就自己的生活史,拒絕虛假和矯飾,以此去抵抗那些令我們變得面目可憎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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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集《母親》
李若
打工者,新工人文學小組成員,內部出版有《比一片羽毛更飄蕩——李若作品集》。作品散見于《北京文學》《花城》《讀者》等。
2024 年的年末,媽媽摔了一跤,腰摔傷了。我辭去超市的工作,回家照顧媽媽。
一天早上,我的右胳膊上一片紅疹突兀地冒了出來,帶著細密的癢。幾天后,左胳膊也密密麻麻地起了一片。
診所醫生看了一眼,說是濕疹,開了口服的藥片和管裝的藥膏。我按時吃、按時涂,滿心盼著紅疹退去,結果等來的卻是徹底失控。從頭到腳,甚至連耳朵眼里,都成了濕疹的地盤。
醫院皮膚科的醫生看著我身上的紅疹,說還好,臉上沒長,我笑著說,是啊,濕疹真給我留“面子”!醫生給用了超量激素,掛了一周,身上的濕疹總算控制住了。可沒過多久又卷土重來,新的紅疹正順著痂的邊緣冒出來。
媽媽急得四處打聽,終于問到一位擅長看皮膚病的中醫。老中醫搭脈看診,開了一千來塊錢的中藥。藥湯子又苦又澀,一碗碗灌下去,我夜里終于能睡一會兒。
那段日子,我像是被釘在了這場與濕疹的拉鋸戰里。只要聽人說哪里有治皮膚病厲害的醫生,不管多遠,我都要趕過去。中藥、西藥,吃的、擦的,各種各樣的藥堆了一桌子,可那煩人的紅疹,始終沒徹底消失。
到了 2025 年的夏天,持續兩個月的干旱天氣,卻意外地撫平了我皮膚上的兵荒馬亂。纏了我大半年的濕疹,終于不再張牙舞爪。身上只剩零星的幾處病灶,癢起來時,我只是輕輕撓兩下,任那點癢意自生自滅。
也記得有位醫生的話,他說濕疹治不斷根,唯有自身免疫力提上來了,它才會不治而愈。我終于打算與這頑固的濕疹共存。
夏天過去秋天到來的時候,一位做書的編輯聯系我,說很久之前讀過我的文字,很是喜歡,想為我出一本文集。
寫作八年了,我真的要出書了?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字,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近幾年從北京回家,又去超市上班,寫得不多,只偶爾有幾篇文章發表。要是我的文字能被更多人看見,我當然高興。接下來的日子,我埋首在舊文稿里,按著編輯的要求修改。后來編輯告訴我,公司開會討論我的文稿,所有人都對文字評價很高。合同簽得很順利,我想象著書被印出來的模樣。我甚至希望出版社把書定價定低一點,讓熱愛閱讀的打工人也能有書讀。
可轉折來得猝不及防。他們說,那些故事都被寫得太簡單了,實在可惜,更希望我能寫長篇。
我拿著手機看著編輯發來的消息,不敢接話。我向來只寫自己想寫的東西,那些細碎的文字,才是我與世界對話的方式。寫長篇,我沒有底氣,也不敢嘗試。勉強自己,我怕我寫出的是垃圾文字,那我還不如不寫呢。
編輯再也沒有聯系過我,我猜,這事大概又黃了。
說不失落是假的。我多想捧著一本印著自己名字的書,送到那些十多年來每個周末都來文學小組給我們上課的志愿者老師手上,給他們一個交代;也給自己努力寫了這么多年的時光,一個交代。
可如果真的無緣,那也只能作罷,我安慰自己: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生活總是給我點希望又讓我失望,就像濕疹,一邊痊愈一邊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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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集《我的解放日志》
常籮
女,漫畫作者,非虛構作品有《我們》《藍火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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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年又玩了一遍游戲《極樂迪斯科》,但說不上重溫,因為每一遍的內容會有些不同。游戲文本來自主角和其他人的對話,以及他的大量自言自語。我選了一句,附上我自己的翻譯:
No. This is somewhere to be. This is all you have, but it's still something. Streets and sodium lights. The sky, the world. You're still alive.
(不,這地方值得留下。你只有這些了,但總比沒有強。街道和鈉燈。天空,世界。你還活著。)
編輯:同星、菜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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