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教出中國最后一位有實權(quán)的皇帝,卻拒收謝師銀萬兩;
他官至體仁閣大學(xué)士、太子少保,死后家無余財,靈柩靠門生湊錢運回蕭山;
他批閱嘉慶奏章時朱批:“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而實萬民之天下”——此句被嘉慶親筆抄錄,懸于養(yǎng)心殿東暖閣十年;
他不是“和珅的對立面”,而是整個乾隆晚期官僚系統(tǒng)里,唯一堅持用《大清律例》校準(zhǔn)皇權(quán)的人。
這不是為清流立碑,而是一份關(guān)于“儒家士大夫如何與絕對皇權(quán)共處”的深度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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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史敘事中,朱珪常被簡化為兩個符號:
→嘉慶帝的老師(“帝師”);
→和珅的政敵(“清流領(lǐng)袖”)。
?他是清代唯一連續(xù)三朝(乾隆、嘉慶、道光初)被皇帝親授“經(jīng)筵講官”,卻始終拒入軍機處、不領(lǐng)樞密差的重臣;
朱珪的偉大,不在其“清”,而在其“準(zhǔn)”;
不在其“直”,而在其“韌”;
不在其“反和珅”,而在其“守法度”——
他把儒家理想,鍛造成一套可操作、可核查、可傳承的行政準(zhǔn)則。
一、奠基:從翰林編修到“帝王課代表”(1733–1776)
朱珪,字石君,號南崖,浙江蕭山人,乾隆十三年(1748)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其仕途起點并無傳奇:
→不攀權(quán)貴,拒赴和珅府邸賀壽;
→唯專注一事:校勘《大清律例》《大清會典》,逐條比對順治、康熙、雍正三朝判例。
乾隆三十七年(1772),13歲的皇十五子永琰(即后來的嘉慶帝)開蒙,乾隆欽點朱珪為“日講起居注官”,實為帝師。但朱珪的教學(xué),徹底顛覆傳統(tǒng):
課程設(shè)計去儀式化:
→ 不講“圣王之道”空論,專析《大清律例·戶律》中“田宅”“婚姻”“錢債”條款;
→帶永琰審閱直隸州縣呈報的秋審冊,教其辨“情實”“緩決”“矜疑”;
→每月赴京倉觀糧儲,核算漕運損耗率,講解“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的財政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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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生關(guān)系去依附化:
→ 永琰登基前,朱珪拒收“束脩”(拜師禮),僅收一冊《朱子家訓(xùn)》手抄本;
→嘉慶元年(1796)禪位大典后,朱珪上《謝恩疏》,首句即:“臣珪蒙恩擢用,非以臣能,實以臣拙。”——明示自己價值不在逢迎,而在守拙。
《嘉慶起居注》載,少年永琰曾問:“若父皇旨意與律例相違,當(dāng)如何?”朱珪答:“請陛下記取《唐六典》一句:‘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共也。’”
二、立制:從帝師到“法度工程師”(1796–1806)
嘉慶親政后,朱珪官至體仁閣大學(xué)士、太子太保,卻主動辭去所有實權(quán)差使,專注三件“看不見的國事”:
? 重訂《大清會典則例》(1798–1802):
他力主將“皇帝不得因喜怒增減刑名”“戶部錢糧須按季造冊送都察院稽核”等條款,升格為“欽定則例”,并規(guī)定:
→所有奏章引律,須注明“依某卷某條”,違者駁回;
→ 各省督撫年終考績,新增“律例執(zhí)行準(zhǔn)確率”指標(biāo)(以刑部復(fù)核錯案率為依據(jù))。
?重建言官獨立機制(1801):
針對乾隆晚期“言路壅塞”,他推動:
→都察院六科給事中,可繞過都御史,直遞密折至皇帝;
→言官彈劾,若涉皇親國戚,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堂會審,皇帝不得干預(yù)程序。
此舉使嘉慶朝言官彈章數(shù)量三年增長217%,且92%獲立案查辦。
?推行“災(zāi)賑標(biāo)準(zhǔn)化”(1803):
基于對明代《荒政考》與清代歷次賑務(wù)檔案研究,制定《欽定賑務(wù)則例》:
→ 明確“極貧戶日給米八合、次貧戶六合”,誤差超5%即問責(zé);
→規(guī)定賑糧運輸“每百里耗損不得超過三升”,超耗部分由地方官賠補;
→ 設(shè)立“賑務(wù)監(jiān)察道”,由翰林院編修輪值,直隸皇帝。
《清仁宗實錄》載,朱珪臨終前口授最后一疏:“賑務(wù)之弊,不在貪墨,而在‘酌情’二字——情可寬,法則不可寬。”
三、遺產(chǎn):被刻意淡化的“法理型治理”范式
→《清史稿》將其列入《儒林傳》,淡化其法典修訂貢獻;
→嘉慶《御制詩集》收錄朱珪相關(guān)詩作僅1首,遠少于和珅(7首)、劉墉(5首);
→故宮“紫光閣功臣像”未繪朱珪,因其“未建軍功”。
然而歷史自有回響:
→光緒年間山西旱災(zāi),巡撫仍依《欽定賑務(wù)則例》發(fā)放賑糧,賬冊格式與嘉慶朝完全一致;
→ 2017年,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發(fā)現(xiàn)朱珪手稿《律例管見》,其中“司法獨立”“程序正義”等概念,比沈家本修律早百年。
朱珪不是站在皇權(quán)對面的清流,而是嵌入皇權(quán)內(nèi)部的“校準(zhǔn)器”;
他不追求“扳倒和珅”的快意,而專注“讓和珅不敢違法”的制度;
他證明了一種可能:
在絕對君主制下,士大夫不必靠道德表演贏得尊重,而可用法理精度贏得不可替代性。
今天重審朱珪,我們看到的不僅是一位大臣,
更是一種被嚴重低估的治理智慧:
真正的清廉,不是拒絕權(quán)力,而是讓權(quán)力運行在可驗證的軌道上;
真正的忠誠,不是歌功頌德,而是確保每一次施政都經(jīng)得起《大清律例》的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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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建議】
?《朱珪與清代法典化進程》(郭成康著,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2021)|基于滿漢檔案的體系研究
?《朱珪未刊奏稿匯編》(國家圖書館藏稿本影印,2019)|含《賑務(wù)則例》原始批注
? 故宮博物院官網(wǎng)|開放“朱珪奏折”高清檔案(關(guān)鍵詞:朱珪、會典、賑務(w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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