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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吉爾迷霧》,
一部傳奇式的小說。
作者克里斯蒂娜·洛佩斯·巴里奧
用故事套故事的迷宮式的手法,
把摩洛哥一座小城寫的神秘莫測。
本文節選自小說第一章《情人》,
請你先讀為快!
她的呼吸像玻璃一般清脆。她蘇醒來,發現自己在一個紅色墻壁的房間里。現在仍然是夜晚,她輕聲地呼吸。窗簾半掩著窗戶,窗外廣告牌霓虹燈閃爍的光芒投進房間,灑在床上,照著她裸露的腹部。她一動不敢動,聽著窗外車水馬龍絡繹不絕來來往往的喧囂聲,凌晨的格蘭大街已然沉浸在一片繁忙中。她記起來了她在哪兒,她是誰, 她做過什么。他,活生生地躺在她的身旁,沉入在夢境里的一呼一吸之間。她想知道“現在幾點了”。她感覺到寒冷,冰涼的乳頭,麻木的雙腿,腹部透著霓虹燈照射的冷色調藍光。對性愛的記憶仍然清楚。太多的痕跡可以證明那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但是,我應該離開了,估計已經兩點多了。可是,如果他醒來怎么辦?她的心跳到了喉嚨。他俯臥側睡,臉向著她,赤裸著身體,肌膚貼著床單,這些也是見證他們性愛的印跡。她起來了,全身肌肉無力,頭腦混沌,嘴唇火辣辣的。
褲子、鞋子、上衣、絲襪,亂七八糟地散落一地……她摸索著尋找自己的衣物,并迅速穿好,一邊監視著他的動靜。如果他移動了一下,如果他呼吸重一點,她就會停下,等待他平靜下來。床頭柜上放著她的包。手機的時鐘顯示已是三點半了。她看見包旁邊的一本書, 幾個小時之前她是完全忽略了這本書的存在;她借著手機電筒的光亮翻頁看了看。許多張書頁里都有便利貼的標記,上面有鉛筆寫著的法文注釋。這本書叫《丹吉爾迷霧》,它的作者是貝莉亞·努爾。他喜歡讀書。她一邊觀察著他,一邊想著,他現在是平躺的睡姿,霓虹燈的光亮照著他的下身。
放下書之后,她看見一個錢包,一個非常老式的錢包,里面放了一部手機,而他,還在別的世界里呼吸著。她打開錢包,驚訝得雙手顫抖:錢包里沒有一張信用卡,沒有任何證件,也沒有任何名片,只有一張黑白照片,一個身穿軍服面帶微笑的男子。她聽見他咳嗽了。錢包從她手指間滑落,她拽住了一只角,錢包里有東西掉出來,落到了地毯上。是一個十字架形墜飾,她用一只手死死地握住它,墜飾承受著快要破裂的力度。“大膽地冒險一次吧,親愛的。”這是她的心理醫生經常對她說的一句話。她最終將垂飾裝進了包里。她用一支圓珠筆在床頭柜上印著酒店名稱的便條本上潦草地寫下一行字“同眠共枕的女人弗洛拉”,并留下了她的電話號碼。他還抱著枕頭沉睡,她,帶著他在臉頰上留下的氣息離開了房間。
酒店前臺值夜班的是一個年輕小伙,手指正在他新買的蘋果手機屏幕上飛快地滑動。圣誕節前夕,酒店的客流量總是很大,但忙碌的時間在一個小時前,現在的時刻總算是平靜下來。當電梯門打開那一 刻,值班小伙將視線從他的手機屏幕上挪開,朝這個匆匆忙忙走向出口的女士問候一句:“晚上好。”而弗洛拉,偷偷摸摸地離開,甚至連一聲回應都沒有。
馬德里是一個充滿煙火氣的城市。劇院廣告牌的霓虹燈光投射照亮整個格蘭大街,熙熙攘攘,來往不息,到處是一群群頭戴圣誕帽的青年,賣啤酒和用塑料紙盒盛裝夾肉面包的小商販。弗洛拉,踩著那雙她并不常穿的高跟鞋朝西班牙廣場的停車場走去,人行道上回蕩著高跟鞋的咯噔咯噔聲。12月的寒風刺骨的冰冷,刺痛她嘴巴及其周圍的皮膚。盡管因動作匆忙長腿襪拉高得不當讓她感到別別扭扭,覺得自己似乎是跨在尼龍襪的接縫上艱難行走,但緊緊裹在身上的外套倒是暖和而舒服,她還是露出了笑容。她腦子里突然迸發出這樣的閃念。大衣外面掛著那枚鑲著灰寶石的銀戒柔和地垂掛在她的胸前;她的耳際一直回蕩著一個許諾的聲音:我要親吻你的全身。弗洛拉已經很多年沒有感覺像此時此刻一樣自己真還活著,生存在這個售賣東方三明治的虛擬世界里。當她進入停車場,穿過被燈光照亮的通道,看見被光亮吸引的夜蛾,煙支燃著的星星火光時,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存在著。當一些年齡比她小的年輕人在看她,她同時也聞到了亞洲餐廳里飄來的香味,而在那餐廳里年輕人正在吵吵嚷嚷地聚會不愿黎明到來時,她感到自己真實地存在著。當回到她自己那輛灰色大眾二手車里時,隨后便是一個個再普通不過的動作,脫下大衣,把包放在座位上,那一刻對她都是特別的,因為她感到自己真實的存在。當她離開這個熱氣騰騰的城市,沿著公路駛上洛斯弗朗西斯高架橋的那一刻, 她是真實活著的。當那個詞從她口中冒出時,她感受到自己真實的存在。那個詞并不是她已經看過上千次的電影《潮浪王子》里的露溫斯汀,而是那個叫卡美洛的酒館,就是在那里,在威士忌的氣泡和啤酒的笑聲中她認識了他;她行駛在基內布拉大道上,被包裹在道路兩側水溝里浮起的霧氣和黑夜里,音響里響起八十年代的一首歌曲,她跟著唱了起來,這一刻,她活得多么真實。盡管她開上了一條支路,那一領域遙遙望去零零落落,卻是顯現在陣陣寒風和宣示資產階級文明首度出現的街燈之中。那兒是一色水泥圍墻的城鎮群落,全都配有林木蔥郁的護城溝。弗洛拉停止了哼唱,為了不被發現也關掉音響。她駛進車庫,沿著斜坡向下深入,最后停在了屬于她的那個小車位:223 號。
現在是凌晨四點四十分。在電梯里,弗洛拉查看手機,沒有任何信息,也沒有任何來電。她一只手提著脫掉的鞋,準備找鑰匙。通向四樓的階梯隱沒在昏暗之中。她打開 C 字母標記的房門,然后輕輕地關上,不發出任何聲響。房子里孤獨得像一座墓地。客廳窗戶透進一縷狹長的黑影,那是花園里最高的一棵意大利柏樹的影子。弗洛拉脫掉大衣,放下手里的鞋,從包里摸出一包煙,坐在沙發上吸了一 支。煙霧繚繞的彌漫中,那一幕幕似火的激情再次從她的記憶里跳出來:他在她脖子上留下的深吻,吮吸著她的肌膚,他渴望她,劃過她的身體,他是多么想要她,他得到了她。煙滅了,玻璃煙灰缸里發出灰化熄滅的沙沙聲。弗洛拉站起身,朝著她面前那條通往臥室悠長的過道走去。一邊脫掉絲襪,踮著腳尖從一塊地磚跳到另一塊地磚,地磚如冰塊一般冷得刺骨。她會停下來,聽聽周圍的聲音,結果什么聲音也沒有,寂靜得連一絲死亡的氣息都沒有。她轉身朝浴室走去,打開燈,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暗而無神的雙眼暈染在已經花妝的睫毛膏 里,披散凌亂的頭發是床單歡愉的印記。隱形眼鏡干澀得像石頭一 樣堅硬,從瞳孔里直接蹦出來落在洗臉池中。明天我必須要換一副新的眼鏡了。當她脫掉衣服時,嗅到了他的味道,這是屬于他們的味道,她穿上睡衣包裹著它,她要保護這樣的味道,刻印在肌膚里。關掉燈,整個房間回到屬于夜晚應有的寂靜里。無處逃離,一張大床在 等待著她。這是被一個男人平躺的墳墓,他只對屬于他的那一半床有 知覺,他睡著了。弗洛拉慢慢靠近那另一半的空床,小心翼翼地躺在床上,盡量不觸碰另一半身體,甚至不想感受他的溫度,他真實地存在,她蓋上自己,像一座封印的石墓碑。
“你大清早七點把我吵醒,就是為了告訴我昨天你和一個你甚至不記得他叫什么的小孩睡在一起了?酒后的你在陽光的照射下看起來就像德古拉一樣蒼白。你多大了,弗洛拉?我看上去是擁有一個少女閨蜜的人,是么?看著我,親愛的:這眼袋,皺紋,腫脹的臉,我 五十了,你現在四十,我是你的心理師。”
透過弗洛拉筆記本電腦里的 Skype 屏幕,可以看到戴德·斯皮內利拿著一本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雜志扇風。
“好吧,那我們周二五點半聯系吧,這是我這邊的時間,你那邊按照官方時間應該是一點半。我這個月的話費還剩下一個小時時長。”
“哎,拜托,別那么隨便吧,你不要對我這么摳門。”
坐在工作臺前的弗洛拉笑了,她穿著一件小王子的冬季睡衣,頭戴耳機,怕丈夫聽見戴德的聲音,把房門關上了。
“你從閑聊到各種抱怨,這么一大清早,可真夠我受的。”戴德更使勁地扇著風。
“一大早就這么熱嗎?”
“親愛的,這根本不是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夏天,這種悶熱讓我閉塞得快要絕經了。”
“那你為什么不去做一個激素替代治療呢?”
“去你的激素治療,我和我母親一樣,順其自然吧。現在,你繼續跟我說說你剛才只說了大標題的事情,說說后來怎么發展的。” “你總是跟我說我應該多去嘗試一下冒險的事情,走出我現在不快樂的舒適圈。”
“親愛的,你不要給自己找理由了,你已經到了去獨自面對自己那些事情的年紀。你不用投向任何人的懷抱。我告訴過你,讓你走下城堡,走向地牢,沿著心中的那條樓梯,那條發自肺腑的樓梯走下來。這條路注定布滿荊棘。”戴德脫下帶花點的長衫。她一頭長長的、 卷曲的黑色染發。
“他可能是一條捷徑。”弗洛拉捏緊了握在手里的手機。
“對于你應該做的事情,是沒有捷徑的。”
“戴德,我很久沒有開心過了。”
“你了解他嗎?我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可能也有一些線索。”
“他說話帶著法國腔調。”
“那至少可以判斷他可能是法國人。”
“我們幾乎沒有聊過這些有代表性的問題,像你是哪里人,在哪里工作……”
“所以,你們聊的是些形而上學的問題?”
弗洛拉皺了一下鼻,她的鼻子小小的,有一些雀斑。她查看了一 下并沒有任何信息的手機。
“他給我推薦了一個游戲:不要做從前真實的我們,而要做我們想要成為的人。”
“這小孩真會玩,在我看來,他還是太年輕。”戴德給自己倒了杯咖啡,“你按照順序講吧。從這里面,我們或許可以抓住一些東西,看出點兒端倪。這個或許是一扇通往潛意識世界的大門。你在哪認識他的?”
“是昨晚大學的幾個老朋友組織的圣誕聚餐,我本來不太想去, 但最后還是鼓起勇氣去了。”
“你沒有告訴我你最后決定要去。”
“那時你正在睡著呢。也沒有什么不好。晚飯后我們去到一個叫卡美洛的酒館。”
“親愛的,這個名字對你來說多危險啊,這樣的名字會讓你的想象變得多么瘋狂。像你這樣的人就不應該經常去這樣的地方,這就和有賭癮的人不能去娛樂場所一個道理。然后呢,帶著小游戲的那家伙 就向你走來了吧?”
“我又沒披一身盔甲,”弗洛拉笑著說,“只是穿了一件條紋衫和一條黑褲子。他靠近我坐的吧臺,點了一杯金湯力。”
“他一個人來的?”
“是的。”
“獨自在酒吧的一個男人……至少他不是一個有謀殺傾向的精神病,至少你還活著,親愛的。所以,你直接跟著他走了,甚至沒有更 多的回旋,那你了解到了些什么呢?”
“他去過很多地方。他和我聊那些迷人的地方:撒哈拉金光閃爍的沙丘,埃及大沙漠中的片片綠洲,那里有一個湖,湖里有被鹽風干的貝殼化石。他還跟我講了里弗地區的女人們,在摩洛哥,只有在晚 上才能談論她們,因為在白天談論會帶來永久的霉運。”
“阿拉伯的勞倫斯,蛇仙山魯佐德,他刺到了你的弱點,親愛的。”
“然后我們就跳了舞,戴德。那個時候還剩幾個姐妹留下,她們一直盯著我看。我的舞步向來笨拙不靈活,但是和他一起,感覺是不同的。那時的我已經不再是我,一個微胖的弗洛拉,穿著大腳褲。我們還一起玩了這樣的游戲,他扮演一個曾經參與從納粹手中解放巴黎的法國抗戰將軍,而我呢,是一名剛剛采訪過他的戰地作家和記者。這是一個四十年代的酒吧,只有繚繞著煙霧的幾支香煙。我們彼此緊緊地抓住跳舞,對視著,直到我跟他提示說我們應該走了,不要給我的朋友們留下更多口舌。”
“她們已經知道啦,我親愛的弗洛拉。如果有人告訴你丈夫了呢?”
“我不知道她們怎么能找到他。”
“如今沒有什么比 Facebook、Instagram 和我知道的那些社交媒體做這些事更容易的了。該死的它們可以窺探全世界的隱私。”
“就算他知道我也無所謂。他最多鬧騰一下。”
“親愛的,你仍然還置身一片看似美好卻摸不著的粉末里。”
“戴德,我真的很渴望。”
“這我一點也不懷疑,你做得非常好。你沒有再見到他了?”
“我給了他我的手機號。”
“ 所以你并沒放開他 。”
“弗洛拉,”從門外傳來丈夫的聲音,“你在和誰通電話?我們該出去買東西了。”
“好的,我掛了,”她回答,“等我一分鐘。”
“待會兒收銀臺人就會很多了。”丈夫用輕輕的聲音強調。
“戴德,等我有空時再給你打電話。”
“也讓我喘口氣兒。今天可是周六,親愛的。你喝一杯番茄汁醒一下酒。”
“弗洛拉,你收拾要花多久啊?”
“沒有!”弗洛拉大聲喊道。“我掛了,吻你,戴德。” 弗洛拉打開房門。
“你剛才和誰說話呢?”丈夫問。
“和那個在 Facebook 上認識的阿根廷朋友,我們現在的關系非常親密。”
她和戴德的好友關系已經有兩年了,但是她不想讓他知道。她在 一家電器公司語言部工作,將攪拌器、咖啡機、洗碗機、吹風機、冰箱和其他電器的說明書翻譯成英文和法文,掙的錢不是很多,因此她 會通過 Skype 找一些心理分析的會議做翻譯。她的工資連馬德里的一個心理專家都請不起,她也無法確認她每月的錢都去哪兒了。最初她是給丈夫工作的部門做會議翻譯,而現在只要戴德需要她,她就直接 給她電話翻譯,一分錢不收。
弗洛拉讓淋浴的流水沖刷掉昨夜的味道,只留下腹股溝肌肉疼痛的記憶和無數個深吻中胡子刺痛臉頰皮膚的微痛感。還有脖子上深紫色的吻痕,她用了一條羊絨圍巾遮住。穿了一件擱置了很久的衣服, 穿著更加大膽,也化了不一樣的妝容,加了眼線和深色的眼影,突出她眼眸的顏色。
“我們去了超市還去哪里嗎?”丈夫問她。
“跟平時一樣,去洗洗你的車吧。”弗洛拉回答。“現在你的臉色真的好多了。你昨晚喝了很多嗎?”
“是的。”
“玩得開心嗎?”
“一次非常愉快的重聚。”
“那我很高興。你早就需要這樣一次快樂的聚會了。”
每個周六是他們購物的時間。他們會開他的車前往。盡管現在的 小家只有他們倆,這卻是一款家庭轎車,一輛弗洛拉一點也不喜歡的櫻桃色標致 508。
丈夫開車。干澀的眼睛,他穿著圓領套頭毛衫,灑了淡淡的香水。公路遠方,是巨大超市隱現的輪廓。在弗洛拉眼里,它就是再普 通不過的一處陳舊超市罷了。她感到胃里有些不舒服。她并不想進 去,她會覺得有一種壓迫感。單一的熒光燈,永恒不變叫賣著同一種 新鮮魚肉的喇叭音響。
“已經有很多人了 ,”她丈夫說,“停車場幾乎滿了。我們不應該拖延的。”
弗洛拉搖下車窗,想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她戴著太陽墨鏡。陽光明媚的早晨,寒風吹著讓她感到酒后的不適。盡管她已經吃下了一片 藥,還是覺得頭痛。她更想在那一瞬間吸一支煙,吸兩支,哪怕這只是生命里的一個瞬間,讓頭痛消失一些,她害怕未來什么也不會發生。
一進超市,他們沿著每周六的購物軌跡。從蔬菜水果區開始,接著是罐頭、泡菜、食油、面包、甜食、飲料、肉食和清潔用品;他們從來不會改變這個順序,因為丈夫說,沿著這個順序就不會忘記東西。
“弗洛拉,土豆,我們今晚做一個土豆餅你覺得怎么樣?”他推著購物車。
他們分工購買。弗洛拉去蔬菜區,他去買水果。“還有茄子嗎?”她問。
“也得買點了。”
弗洛拉包里的手機響了。屏幕的玻璃框彈出一條剛發來的 wasap 會話,上面寫著:
“同眠共枕的女人弗洛拉,一個藏著秘密的弗洛拉,我醒來時, 你已經不在了……”
“怎么啦?”丈夫問道,“你臉都紅了。”
保爾,她低聲重復道。沒錯,他叫保爾。我想起來了。保爾,只 有這個名字。他沒有在聊天中提到他的姓。只有保爾。我叫保爾,在卡美洛酒吧臺上,他就是這么告訴我的。
“弗洛拉,你拿上葫蘆!我在罐頭區等你,我這邊快選完了,你快點。”
“一頭紅發的弗洛拉……我又一次想起你拂過我身體的發絲…… 你在哪……”
保爾,她撫弄了一下束起的頭發,將葫蘆塞進一個口袋去稱重, 她灰色的目光消散在蔬菜區的邊緣。她的旁邊是一個排隊等待給橘子稱重的孕婦。弗洛拉側視了一眼她凸起的腹中胎兒。每周六的超市, 她都會感覺有一群孕婦在身后向她平坦的腹部炫耀展示著那個她一直想要卻沒能得到的東西。
弗洛拉沿著蜿蜒的樓梯逃走了,脈搏在太陽穴活躍,在腹部跳動,淚水蜷縮在眼窩里。她照著戴德告訴她的方式深呼吸:“親愛的弗洛拉,就算一群孕婦在你身后,那又怎樣,這就是一群活著的生命體,你可以選擇你的注意力。”但她們總會像守衛般出現,推著滿載 的推車出現,那些都是滿載她們滿意挑選的貨物的推車,那些給她們腹中胎兒,給她們即將來到人世的小寶寶們的尿布帶著幸福的味道, 這所有的一切對她似乎構成一種威脅。這是一個不一樣的周六,弗洛拉友好地將臺秤稱重的位置讓給那個買橘子的孕婦,然后看了一眼她的手機:
“同床共枕的睡夢中的弗洛拉快要醒來了,我房間里都是你的味道……”
她的丈夫回來找她了。
“你看,你喜歡的鯖魚魚油。”他給她看裝有三罐的一包裝。
弗洛拉將手機放進大衣的兜里,笑了笑。她一邊想著要回復保爾什么,一邊跟著丈夫從超市的一條過道去到另一條過道。她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對超市這里的一切都感興趣。但仍然聽著來自 wasap 訊息的聲音。
“我們換一個牌子的洗滌劑吧,有一個便宜很多的。”他提議說。
“我覺得可以。”她偷偷地拿出手機。
“我還可以見到你嗎?”
“我愿意!”她不假思索按下了這幾個詞。
“今晚我們可以去看電影。部門里的一個同事給我推薦了一部愛情片。”丈夫說。
“如果你想看,那當然好。我去拿點酸奶。”
“告訴我你在哪兒……我要坐飛船趕去找你……”
“我在收銀臺等你!”丈夫回答道。
弗洛拉匆忙逃走。按下手中的電話。她的胸膛都快燃燒了。
保爾,她笑著,保爾……我喜歡你的名字…… 我看到飛船了, 它快到我身邊了……
我將給你搭一個梯子讓你從上面下來……(笑臉)
梯子搭好了……你就在上面……站在高處……我看見巴黎圣母院 的塔樓了……
巴黎是自由的……(笑臉) 我們也是……
我沖你微笑,你快來我的懷抱……讓我親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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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吉爾迷霧》
克里斯蒂娜·洛佩斯·巴里奧 著
中央編譯出版社 2022年5月
“十三五”國家重點圖書出版規劃項目
“西班牙語文學譯叢”之一
摩洛哥北部的濱海城市丹吉爾是西班牙語文學作品中常常被表現的一座城市,小說通過一個2015年發生在馬德里的故事將我們帶回1967年的丹吉爾。主人公弗洛拉的情人失蹤了,她去買了《丹吉爾迷霧》這部情人讀過的小說,令她驚奇的是,這部小說講述了一個和她的經歷一模一樣的故事,于是,弗洛拉開始了丹尼爾之旅,去尋找小說的作者,因為這個作者才是唯一可以告訴她關于她心愛男人的身份和下落的人;而她未曾想到,這場旅行也是一場自我身份認識的過程。兩部小說中的兩個女人有著相似的經歷,有著相似的需要沖破生活束縛和限制的渴望。
作者簡介
克里斯蒂娜·洛佩斯·巴里奧,1970年生于馬德里,律師,是知識產權領域的專業人士,但從2010年開始,以她的作品《無法企及的愛情之家》為起點,她的生活就是文學。《丹吉爾迷霧》從634部作品中脫穎而出成為2017年行星小說提名獎獲得者。
「百年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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