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傳芳：難忘他鄉愁

在40余載的從警生涯中，我輾轉了海南的各市縣，從西部的儋州、洋浦，到中部的瓊中，從東部的陵水，再到北部的瓊山，最后到省會海口工作。現在回想起來，使我最難忘、最想念的就是瓊中。

究其原因，瓊中的青山綠水，美麗的山區景色，湛藍的天空下清新的空氣，群山懷抱中的滿目蔥蘢，山間的涓涓流水，純樸的民風，可口的山味，黎苗濃郁的風情，都時時浮現在腦海中。我曾經在瓊中縣工作過五年，雖然只是人生旅途短暫的一程，我在瓊中一直順順利利，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落后的公安局，變成了全省、全國優秀公安局，還被評為“全國平安建設先進縣”。可以說，瓊中就是我的福地，一想起在瓊中那些日子，猶如“月在青天影在波”。

瓊中位于海南中部，五指山北麓，是一個九分山、半分水、半分田的典型山區縣。縣城在營根鎮，一座典型的山城，依山勢而建。盡管如此，那些低矮的房屋參差錯落，掩映在綠樹叢中；不多的街道蜿蜒盤旋，宛如若隱若現的飄帶蕩漾其間;山里的氣候宜人，濃烈的熱帶陽光被滿眼的綠色濾過之后，即使是夏天，晚上仍需要蓋著棉被入睡。這些都讓我迷戀不已。

縣城緊鄰百花嶺。黎族的山歌唱道：“百花瀑布天下奇，根根銀絲三百米，遠望近觀皆入迷，再飲此水甜心底。”茶余飯后，我喜歡爬百花嶺，看看那攝人心魄的百丈瀑布，還有那山腰間茂盛的將軍榕、情侶秋千連理樹，以及千姿百態的熱帶雨林景觀，讓自己沉浸其中，物我兩忘。站在山頂俯瞰縣城時，白天如同一幅田園山水畫，翠綠中白墻綠瓦點綴其間；晚上，燈火星星般散落其間如同天上的銀河。每當此時，我會想起一段古人言：“凡花之瀟灑，雪月之空沾，唯靜者為之主;水木之榮枯，竹石之消長，獨閑者操其權。”大自然的山川草木奇花異石，唯靜與閑者獨得之？顯然不是，像我這樣不可能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消磨在山水花草中，只是忙里偷閑療好精神再投入新的戰斗罷了。

瓊中是黎族苗族同胞聚居的山區縣，黎苗同胞純樸和豪放的性格，也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日子雖然過得并不富有，但“茶不求精而壺也不燥，酒不求冽而樽也不空”。山蘭酒、木薯酒、地瓜酒，隨時隨地都有得喝。偶爾還會有鮮美的山豬肉佐酒。他們的風俗與內蒙古、新疆相似，“朋友來了有好酒”，有親戚朋友到家里來，非醉得你爬出去才算執情好客。

一到晚上八九點鐘，營根縣城唯一的那條大街上，經常能遇到晃著“8”字步迎面與你錯身的飲者，幾個人舌根發直地用海南普通話拽著豪言壯語，渾身上下散發著策馬仗劍走瓊中的豪情。印象中，最特別的當屬一位好友，經常請朋友們到家里吃飯喝酒，以醉為歡，酒客們則每每都是歡醉到扶墻而出，久而久之，墻上竟被扶出了兩道深溝，堪為奇景。

瓊中民風淳樸，每次辦案一到村里，村民兄弟就殺雞宰鵝、殺豬宰羊，并拿出家中的山蘭酒熱情招待我們。山蘭酒是一種黎苗村民自釀的甜甜的低度酒，喝著喝著不知不覺會喝多，這種酒喝了不易醉，但醉了卻不易醒，有時候甚至幾天幾夜都在那種酒醉狀態，也許是瓊中“山美水美人更美，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瓊中的百姓對我們公安工作特別支持。記得有次破案，水庫發現尸體，干警們準備打撈，幾個當地的年輕小伙子聽聞后主動幫忙撈了上來。夏天炎熱，尸體那個刺鼻難聞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他們全然不顧，在盡力與我們一起維護著這方土地的平安。瓊中很少有吸毒販毒等現象，連違法犯罪案件都遠遠低于其他各市縣，“打造五指山下的一片凈土”正是當時工作的寫照。

在瓊中工作期間，我解決一日三餐問題，除了平時在縣委食堂將就一下，經常去的有兩個地方。一個是在營根縣城的李記飯店，老板叫李傳毛，廣東汕頭人，認我為哥，老板娘是瓊中彎嶺人，典型的黎族姑娘。在那幾年，這一家人對我照顧有加。另一處是縣公安局隔壁的縣檢察院干事、我的儋州老鄉符必明那里。從我辦公室到他的廚房，幾步之遙，為圖方便，下班后到他那里吃飯，這樣就可避免了很多應酬。我始終認為，一名合格的人民警察，必須時時刻刻保持頭腦清醒，不被酒色財氣所惑。在瓊中這個酒風濃郁的大環境下，我沒有染上喝酒的習慣，得益于有意避開了很多喝酒的機會。

瓊中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養人。我曾有個老毛病，隔一段時間就感冒，有時甚至身邊有人感冒我就會感冒。離開瓊中后，偶遇一位四川籍的老中醫，建議我吃點靈芝。他說靈芝可以增加免疫力，“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要用海南靈芝，還教我怎么吃。我叫瓊中的朋友找了一些樹枝靈芝打成粉，此后我每天手指捏少許吃，后來我就沒有再輕易患感冒了。

轉眼間，離開瓊中已有二十多年。在城市的喧囂中久了，我會想念那里的山山水水，還有那些樸實可愛的朋友們。我在遐想，如果能在瓊中尋一方山水，蓋一間茅寮，門口上掛著用菠蘿格木自己寫的對聯，上聯是“讀書寫字種花草”，下聯是“聽雨觀云品酒茶”。籬笆圍一處小院，院子左邊種三棵花梨木，右邊種三棵沉香木，剩下的空間種一些波羅蜜、芒果、荔枝、龍眼等果樹，養些雞鴨鵝，再養兩只狗，把我那經年所愛萬余冊書搬去，晴天曬曬書，雨天喝喝茶，閑時寫字畫畫，靜守流年，以此作為養生養老之地，看春夏秋冬花開花落，伴云卷云舒手執素筆，豈不是人間美事。

記得中央臺《記住鄉愁》有首歌中“鄉愁是一生情，年深外境猶吾境，日久他鄉即故鄉”，瓊中的一碗水一杯酒一朵云，便成了我的一生鄉愁。

作者簡介：李傳芳，1958年生，海南省儋州人，研究生學歷。生于困難時期，長在動亂年代，下過鄉，當過農民、工人、教師、警察。曾任瓊中縣、陵水縣、瓊山市，海口市瓊山區、龍華區公安局局長，海口市司法局局長，海南省監獄管理局副局長、三級警監。曾獲“全國優秀人民警察”、“全國人民滿意的公務員”殊榮。

現為中國社會主義文藝學會當代文藝工作委員會副主席、書畫專業委員會副主席，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海南書法家協會理事、海南作家協會會員。

2018年創作長篇紀實文學《公安局長日記》，由群眾出版社出版。

編輯：張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