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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跟Krishna(克里希納)在薩朗科的起飛場喝茶聊天,等著起飛場前的云霧消散,他說有個美國人寫了本關于他們家人的書。
我當時以為只是風土人情之類的游記,又正好幾位國內剛過來的傘友也上了起飛場,過來跟我打招呼,問我些問題,他們還注意到了旁邊幾個玩耍的光著腳的尼泊爾小孩,雖然起飛場陽光明媚,但溫度并不高,畢竟起飛場海拔1400多米,而且是冬季,我們都穿著棉衣,那幾個小孩衣著單薄,連鞋也沒有。我說這種情況很普遍,尼泊爾總體還是一個很貧窮的國家。
后來我讀了Krishna跟我提到的那本英文書,從書中了解到,1999年4月,未滿16歲的Sano Babu Sunuwar(薩諾·巴布·蘇努瓦爾),光著腳沒有背包,沿著桑科西( Sunkosi)河走了三天,走到了公路邊,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汽車,在那之前他連自行車都沒有見過,唯一見過的跟車沾邊的是他上學時用來渡河的一條舊的拖拉機輪胎的內胎。
站在路邊的Babu懷揣著父親給他用來參加十年級畢業慶典的500盧比,這是他第一次擁有自己的錢,他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離家出走,去追尋一種新的生活。
Babu的探險是從這一刻開始的,而不是從他朝著珠峰攀登的那一刻,也不是他從頂峰飛下的那一刻,更不是從他降落在桑科西河邊,劃著皮劃艇,一路劃到印度洋的那時起。
如果不是他的這個決定,我也不會認識他的弟弟Krishna。大概率就是他們兄弟倆十幾歲結婚生子,像祖輩們一樣,成為桑科西河邊的漁民,在孩子稍大些的時候,教他們在冰冷的河水中游泳,教會他們如何在漩渦中移動、在激流中生存。
就是在這條河上,Babu看到了新奇的事物。一些色彩鮮艷的漂浮物在波浪上晃動,上面坐著一些淺色皮膚的人,說著一些他不懂的語言。那些人從上游而來,順流而下……去到他無從想象的某個地方。
Babu想象著如果有一天他也加入這群人,每天不必給牛羊擠奶,不用背干草,不用走上三小時路去上學,每天只需拿著一根大棍子,帶著一個彩色小船踏進河里,河水流向哪里,他就去往哪里……那一定是一種更好的生活,也許是最好的生活。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外面的世界也很危險,那時尼泊爾正處于十年內戰的第三年。即便是如今,尼泊爾的政局也時有動蕩。2019年的5月,加德滿都發生爆炸案,那時正在博卡拉的我,半夜聽見外面的喧嘩,起身到陽臺查看,看見穿著制服的人打著電筒似乎正在追捕著誰。
Babu的經歷就是現實版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他在獨腿乞丐的幫助下來到了博卡拉,幾經周折最終在一家法國人開的皮劃艇店得到了工作,在旁人看來,他天賦異稟,很快就成為了尼泊爾的頂尖好手。但有一天,他的興趣從劃下瀑布轉變為飛下懸崖。他說:這很像皮劃艇,空氣的流動就像水一樣,你必須用相同的方式去理解和預測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這讓我想起我第一次在博卡拉劃艇的經歷。在此之前,我只在贛江劃過一次艇,是那種細長的皮劃艇,上手簡單,根本就不像我以為的很容易翻。而在博卡拉我租的是一個短小的艇,我記得我坐在艇里,皮艇店的小伙子把我推到費瓦湖里,我完全無法控制艇的方向,原地轉了估計得有十幾分鐘。后來我想了想,這艇形狀就像船袋,我應該想象我是在空中,坐在船袋里,移重心來控制方向。
當我想明白這點后,皮劃艇突然就變得聽話了,于是我就跟朋友劃著艇去游覽了湖邊的四個降落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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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一朵烏云遮住了陽光,而我又戴著墨鏡,天色顯得格外陰沉,擔心暴風雨來臨的我,跟朋友說了聲,趕緊劃回去吧,就拼了命地往回劃……距離岸邊還有段距離,看到皮艇店的小伙子在岸邊等著我們,等我上岸后,他說:你上手很快啊,我可以教你練習翻滾,下次跟我們一起去河里玩,你這個是白水艇,在河里才好玩。
那時在泳池里連深水區都不敢去的我,哪敢在水里翻滾,讓艇倒扣著自己。
但是,這個世界上呢,就是有一些無畏的人。
他們不僅敢想,還敢做。
我第一次在贛江玩皮劃艇,俱樂部的老板是我的朋友,他派了兩個小伙子保護我,一個劃著槳板,一個劃著艇,護送我劃到了江中心的一個小島,又安全返回。上岸后,我就對朋友說:贛江源頭在哪里啊,我想要是從贛江源頭開始一直劃到鄱陽湖,肯定很有意思。
前年夏天,因為疫情被困,感到窒息的我,坐在長江邊,看著東流水,晚上回家突然有股沖動,想劃皮劃艇順流而下,一直到大海。
但我只是想想而已。
有一位夏爾巴人,他叫Lakpa Tsheri Sherpa(拉克帕·切里·夏爾巴)。
與很多夏爾巴人一樣,他是一名高山向導,從他第一次登頂珠峰時,他就想象著用滑翔傘飛下去,他小時在加德滿都見過空中盤旋的滑翔傘,他覺得這比走下山容易多了,也更安全。
所以,他開始學習滑翔傘,但飛行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容易,他在索盧昆布(Solu-Khumbu)飛行時,撞到了一棵樹,把傘給毀了。
于是,他去了博卡拉,想再找一具二手傘。
正所謂,山水有相逢,他遇見了當初他去玩漂流時認識的漂流向導Babu。
Babu現在已經轉行成為了職業雙人傘飛行員,正好有一具二手單人傘要出手。但他不確定要不要賣給眼前的這個人,位于珠峰南側的索盧昆布地區即使對于有經驗的飛行員來說,也是一個危險的地方,而這個人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一名專業的飛行員,也許他只是個白癡。
他可不想把傘賣給一個傻子去冒險,萬一對方丟了性命,他良心上難安。
他拿著他的舊傘叫Lakpa試試地面控傘,后來又帶他到了起飛場,看他起飛。雖然Lakpa起飛成功了,但在Babu的眼里,這談不上會飛行。
他好奇一位以攀登為生的夏爾巴為什么要學習飛行呢?他在想,要不要告訴Lakpa他的珠峰飛行夢想,他知道Lakpa已經登頂過珠峰三次。他想知道Lakpa會不會瘋狂到幫助他實現他的從世界之巔飛下的夢想呢?
是的,Babu也有一個珠峰夢。
他有過一次攀登雪山的經歷,他因皮劃艇而結識的英國好友Astles(阿瑟爾斯)帶著他去攀登海拔6189米的島峰(Isanld Peak),這是一座據說只要能徒步就能攀登的雪山,但因為惡劣的天氣及嚴重的高反,Babu未能成功登頂。在稀薄的空氣中,頭痛欲裂的他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從珠峰起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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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u的雪山經歷不比我多多少,我也曾在海拔6010米的洛堆峰雪坡上溜達過。
有時,人在這世上,限制我們的不是我們的出身,而是我們的缺乏勇氣。
Babu與Lakpa的一拍即合,成就了一段非凡的探險經歷。
他們從世界之巔起飛,降落后,劃著皮劃艇穿過印度,一直劃到了孟加拉灣,平生第一次見到了大海。
他們在一個滿月之夜遭遇了搶劫,倉猝劃艇逃跑的他們被劫匪駕駛著機動船一路追趕,直到罕見的月全食出現,給了他們藏身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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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歷盡艱難,死里逃生的他們終于抵達大海時,卻沒敢在沙灘上久留,因為沙灘上到處都是奇怪的“蝎子”——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螃蟹。
他們時間倉猝,來不及做很多準備,當他們出發向珠峰大本營徒步的時候,他們既沒有傘也沒有皮劃艇,連登山裝備都不齊全。
Babu只有過一次失敗的雪山攀登經歷,而Lakpa根本就不會游泳。
一個人可以走得很快,一群人才能走得更遠,對于這次探險旅程而言,正是如此!
而就在今天,也有一群年輕人走到了珠峰腳下的山坡,展開了滑翔傘,進行了2023飛越珠峰的第一次試飛。
我沒問過他們的相識相遇經過,但我想,也許是對山野的熱愛,對自由的向往……在尋找自己的路上他們遇見了彼此,讓他們一起踏上這段旅程,實現各自心中的夢想。
正如《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中所寫:告訴你的心,害怕比起傷害本身更糟。而且沒有一顆心會因為追求夢想而受傷,因為追尋過程中的每一個片刻,都是和神與永恒的邂逅。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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