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今江蘇省南京市北部)一個(gè)程姓老頭,六十多歲高齡,素來不相信鬼神之說。
在古代,四十歲就算步入了晚年,能活到六十多歲就是高壽了。不過人有生老病死,物有成往壞空。
像他這個(gè)年紀(jì),一怕重病不起,二怕踣不復(fù)振,一旦發(fā)生其中一個(gè)情況,隨時(shí)可能一命嗚呼。
雖說其家人都小心翼翼伺候著,程某還是生病一臥不起,四十多天來食不下咽,只能吃下少許流食,身子變得虛弱無力,瘦得骨瘦嶙峋,看情形是朝不保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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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程某有氣無力地對(duì)妻子說:“近日常常夢(mèng)見已故親友,我這病恐怕是好不了了。”
妻子安慰道:“別胡思亂想,大夫說,只要你每頓多吃幾口飯,病就能好。”
程某牽強(qiáng)地笑了下,說:“還當(dāng)我三歲小孩子哄吶,活到這歲數(shù)已經(jīng)夠本了。”妻子眼里含著淚花,默默看著程某,心里五味雜陳。
程某又說:“兩孫兒婚期近在咫尺,我只怕我熬不到他們成親之日。倘若不能見一見兩位孫媳婦,必被人笑我沒有福分。何不將婚事提前辦理,以寬慰我這將死之人的心。”
其妻子點(diǎn)點(diǎn)頭,隨后領(lǐng)著兒子兒媳,陸續(xù)去了兩親家商討提前辦理婚事,索幸兩親家都是明事理之人,為了讓滿足老人心愿,皆同意提前辦理。
婚后,兩位孫媳婦到程某的床前拜見,程某喜形于色,心滿意足地說:“明日我便能安心去了,可于明日早晨扶我起來,將壽衣穿上了。”
第二天早晨,其家人拿著蟒服走進(jìn)程某的房間,欲給程某換穿,程某一見蟒服,立即命其拿走,并說道:“我并沒有做官,若穿此服,還不給群鬼恥笑?給我穿常服即可。”
(蟒服:又稱花衣,古代官員的禮服。因袍上繡有蟒紋而得名。上面繡蟒,非龍,爪上四趾,而皇家之龍五趾,所以四爪(趾)龍為蟒。婦女受有封誥的,也可以穿。)
家人依照程某的意思,隨即給他換上了常服。程某躺在床上,過了很久說:“有兩個(gè)人在門外等著我,你們燒點(diǎn)紙錢,弄些酒菜先招待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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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詫異地問:“等你的是什么人?”程某說:“是俞龍和江辛。”
其妻一聽,面露怖色,聽聞二人舍身做城隍神的役卒,是已死之人。
程某說完話,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睡了快整整一天時(shí),忽然醒來說:“扶我起來,暫且?guī)臀野褖垡旅撓拢勤蚍蛉舜髩郏e客來來往往,忙得無暇點(diǎn)名。俞龍、江辛?xí)呵曳盼一貋恚筇觳湃ヂ牶虬l(fā)落。”
言畢,程某依舊跟此前一樣喝了些梨汁、清茶,又合眼睡去。
過了兩天,程某醒來,叫家人給他穿上壽衣,說道:“此番我是真去了,不會(huì)回來了。但是家中子女如果多向城隍燒香,借壽給我,城隍或許愿意給我減五年,說不準(zhǔn)愿意給我減十年也不一定;
雖然這種做法能彰顯他們的孝心,可我恰恰覺得好笑。人的壽命,各有定數(shù),不比其他事情,還可以通融挪借;
只是我看見了一件奇怪的事,有個(gè)素不認(rèn)識(shí)的婦人,哭著替我向城隍說情,懇切求請(qǐng)城隍放我還陽,城隍搖頭不以準(zhǔn)允;
我疑惑不解,便詢問兩位身穿黑衣的差役:'這是誰家婦人?'
差役回答我說:'此婦乃唐李氏也,你忘記三十六年前的事了嗎?李氏嫁唐某后不久,丈夫就死了。
李氏新婚喪夫,卻仍然奉行孝道,一心一意伺候其婆婆終老;
后來又替死去的丈夫過繼了一個(gè)兒子,也算為唐家延續(xù)了香火。一切事物安排妥當(dāng)后,李氏到其丈夫墓前涕淚祭拜,隨后自縊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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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敬重李氏品行高尚純潔,便托人教唐家的小叔子向官府遞送請(qǐng)求旌表的申請(qǐng),一切費(fèi)用都是你包攬下來的,你居然不記得此事了?'”
程某這才恍然大悟,細(xì)細(xì)回憶,就像昨日之事,一幕一幕印入眼簾。見城隍搖頭不許,心里知道人的壽命皆有定數(shù);
就如曇花一現(xiàn),蜉蝣一晝,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枯榮定有安排,非城隍所能減增的。
程某說完,又喝了幾杯梨汁,遂與世長辭。
這事乃程某的兒子,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別號(hào)石泉,親自向袁玫先生說起的。
選自《子不語》聲明:本故事內(nèi)容皆為虛構(gòu),文學(xué)創(chuàng)作旨在豐富讀者業(yè)余生活,切勿信以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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