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研浙江“雞毛生意”，找到了中國經濟的真正底氣

沒有細心，小商品這點利潤恐怕還不夠虧的；不扎實，規模上去了，企業管理和商業管理立刻會陷入混亂；沒有耐心恒心，小生意能做成大生意嗎？

撰文丨老鳳1974

我家小朋友馬上讀大二，說沒事的時候想練練攤。我說練攤好，為畢業后靈活就業打下牢固的基礎。

正好利用了個周末，幫孩子去浙江諸暨的珍珠市場看看珍珠飾品，算對貨源頭做個調查，因為她告訴我珍珠飾品蠻好賣的。

聊這事的時候孩子媽根據自己的經驗插了一句，說襪子也蠻好賣的。于是在珍珠市場的考察計劃外，又安排了襪子市場。

有趣的是，娃的媽以前是很在意孩子學習的，結果現在也徹底躺平了，還對孩子要練攤的想法出謀劃策。這側面說明卷到盡頭，不是考公就是練攤。

01

言歸正傳，說調研的過程和結果。

當地珍珠市場很多，我隨便找了個進去，看到是這樣的格局：

然后，仔細看每個店家，發現他們既有重合的生意，也各有特色。

重合的地方在于，他們幾乎每一家的背后，都有珍珠養殖場，也就是說他們是養殖場的前臺，因此別小看這一個個小小的店鋪，其實都是大批發商。

有些大戶，珍珠是按公斤賣的，大家可以猜猜下面這一排珍珠，多少錢一公斤：

說他們各有特色，指的是他們做的前端產品并不完全一致。

比如，有的做項鏈，有的做吊墜，有的做耳環，有的以手鏈為主，還有的直接做這些配飾的配件。看下面這些耳環，真的很好看：

而且，由于組成了市場，因此他們之間的調貨配貨非常方便簡單。無論誰接到任何自己不擅長的大單子，都可以直接在市場里輕易調到貨。

此外，他們也接受特制訂貨，甚至不忌憚告訴你完全可以在他們這里配好配件珍珠，自己回去用打孔機打孔自制銷售，絕對算手工制造了。

因此，別看這里的人流不大，但下面的貨流和錢流，絕對不是個小數字。

有一家店鋪的老板跟我聊天的時候自豪地說，全世界都會被中國珍珠占領，我問原因，他說成本低啊。

關于這門生意現在有什么當下這個時代的特征，我們去看完襪子市場，一并說。

02

看完珍珠市場，去了20公里之外的襪子市場：

基本模式跟珍珠市場差不多，也是既有重合度，又有各家的特點，因為每家店鋪后面，都是工廠。

那么，這兩個市場跟現在的市場特點最貼近的地方在哪里呢？在這里：

明白了嗎？他們都有這個功能，無論在珍珠市場還是襪子市場，他們都提供這樣的服務。

也就是說，如果你是一個網絡銷售商，無論在平臺，還是搞直播，都無需囤貨壓貨，只要賣出去，這些商家都可以代為發貨。

用一個金融上的術語來說是什么呢？是重新構造了前中后臺。

前臺，就是各種零售店家和網絡銷售者，他們是直接面對客戶的銷售；

中臺，就是這些批發店鋪，他們起到了一個承上啟下的功能。既能快速了解市場，又能根據市場的需求和偏好調節上游的生產；

后臺，才是傳統的工廠、養殖場。他們提供產品的制造和倉儲。

這一切實現的條件是什么呢？是大規模物流設施建設基本完成。如果沒有現代物流的支撐，這種銷售模式是不可能的。

而現代化物流的基礎是公路、橋梁、鐵路、空運、倉儲等硬件的完善，以及高度信息化和管理技術的提升。

這些基礎設施和管理技術，才是這幾十年中國攢下的最大財富。

03

讓人感動的是什么呢？

是類似這樣的小商品，珍珠還算貴一點，有的好珍珠要幾百塊一顆。但襪子絕對屬于低值品。陪我去看的一個女同志，自己都忍不住買了好幾包。

但能把這些單品利潤很低的商品，做到全國、全世界，一樣可以成為大企業，大商家。

這就是所謂的“雞毛生意”，能把“雞毛生意”做得很大的，這是浙江人最值得敬佩的地方，這一點恐怕比很多省份的人要強太多太多。

因為這種生意，需要細心、扎實和恒久的耐心。

沒有細心，小商品這點利潤恐怕還不夠虧的；不扎實，規模上去了，企業管理和商業管理立刻會陷入混亂；沒有耐心恒心，小生意能做成大生意嗎？

這種累積起來的技術和管理經驗，才是自己的。那種起步就很高大上的所謂高科技企業，看看幾年下來都搞出了些啥。不是壓根沒技術，就是內部管理混亂至極，可惜了那些高大上的名頭。

04

除了看看幾個市場，也大致看了看這些鎮的建設，講真，與一些內地市鎮比，不僅看不到金碧輝煌，甚至還有點小寒酸：

從杭州去的時候走的是高速，回程專門走下面的省級公路，也基本就是我上面的印象。

跟當地朋友探討這個話題的時候，他說浙江還是比較實在的，雖然宏觀上與別的省市沒有本質區別，但細部說的話，總體還是能說一句“藏富于民”。民間比較市場化，當地人喜歡也擅長做生意，而且心態也很好，就是小生意踏實做。

看完珍珠和襪子兩個最靠近源頭的批發市場，我的感觸就是，這個地方的人既聰明，又勤奮且踏實肯干。否則不可能把“雞毛生意”做上天。

如果老百姓的錢包再厚一點，前端的銷售就能賣出更多的貨，那么對這些中臺后端來說，生意會更紅火。如此說來，內循環需要老百姓更有錢一些。

而更有錢一些，又需要外貿方面更給力，來給國內的循環補充消費能力，這兩者缺一不可。

總體看完，不得不說浙江人太會做生意了，這些純靠自己的小商品產業的興起，也是商業文明和自發秩序的象征。

05

最后，我感覺浙江這種踏實肯做小生意的精神，能夠培育出正常的財富觀。

就用珍珠養殖和襪子來說事好了。

無論相關從業者生意盤子有多大，我們認真想一下這兩個產業，其實都不是暴利行業。

珍珠從養殖開始，更類似農業，然后到采摘加工銷售，這一系列過程的財富積累，都是建立在扎實基礎上的。這里面在耗費大量人工的同時，也在創造大量就業。

襪子更不用說，一雙襪子工廠利潤估計就幾毛錢，甚至更少。要做成大生意，就得有大規模。最終無論利潤總額是多少，財富都是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

這種財富的獲取，就跟M2擴張中那些暴富手段不一樣。現在多少曾經輝煌過的金融機構在爆雷？為什么那么多人去輕信這世界有一夜暴富的好事，不就是許多人只是搭上了時代的快車，享受到了資產增值，其實并沒有經歷過財富積累的階段導致的嗎？

所以一方面爆雷在消滅大量財富，一方面呢我也覺得未必是壞事，這可以讓大眾頭腦清醒一點，不是張口閉口千萬身家億萬生意。不是有個段子嗎，知乎人均年薪百萬，人在加州剛落地。

而浙江這種小買賣精神狀態，財富一點一滴累積的狀態，確實對構筑正常的財富觀有很大的價值。

目前我們所遇到的諸如債務風險，供應鏈危機之類的事，歸根結底，不都是太過浮躁以及莫名的傲慢嗎？

傲慢，那可是七宗罪的第一大罪呢。

（除題圖照片外，本文配圖均由作者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