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條：索要工程款的女企業家究竟犯了什么罪？

這兩天的新聞很魔幻，很分裂。

一邊是隨著杰出民營企業家宗慶后的去世，來自官方和自媒體的悼念文章鋪天蓋地，這既充分彰顯了老一輩企業家對社會的貢獻與人格魅力，更從另一個側面說明當下社會對企業家精神的尊重與弘揚。

另一邊則是女企業家因向政府討要工程款被地方公安局以涉嫌尋釁滋事罪被拘留。

這罪名令人瞠目結舌：都2024年了，以口袋罪網羅罪名的手段仍然層出不窮，屢試不爽。我們期待的法治社會仍然任重而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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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經過并不復雜：

據《中國經營報》報道，少數民族女企業家馬藝珈伊承建貴州六盤水市易地扶貧搬遷工程項目（資金來源為中央專項扶貧資金），先后完成幼兒園、小學、旅游景區等10余個政府發包項目后，工程款追討8年仍未果。錢要不回來也就算了，去年底，她竟被當地公安以涉嫌尋釁滋事罪刑事拘留。

圖1：馬藝伽伊承建的六盤水市水城區玉舍鎮海坪幼兒園。

而在馬藝珈伊被抓捕之前，多名為她代理債務執行的律師及助理人員均被“尋釁滋事罪”抓捕。被治罪的原因無非是律師團隊在微博、抖音上發布了債務和訴訟信息，讓地方政府丟了臉面，另外涉及對六盤水市水城區某位官員的舉報信，以及揭露當地法院私自解凍工程款項，資金去向不明等。

圖2：馬藝伽伊承建的六盤水市水城區野玉海山地旅游度假區

工程發包方水城區政府以項目未審計為由拒不支付工程款，而馬伊珈伊的律師通過調查發現，區政府平臺公司存在涉嫌騙取國家貸款5.8億，挪用專項扶貧資金行為，而這正是工程未經審計的原因。換句話說，工程未經審計是發包方原因，與工程承建商無關。

區政府平臺公司到底欠了女企業家多少錢呢？

經法院判決生效的是6954萬，馬藝珈伊另外主張的項目欠款仍高達1.5個億，合計是2.2億；地方政府的匯報文件則承認有9000多萬欠款。

圖3：已交付使用的野玉海度假區世界鞭陀文化博物館。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筆巨額政府債務。此事在2021年經央媒報道后，地方政府答應盡快還清債務，也制定了像模像樣的還款計劃，但最終卻并未履行。

不僅如此，當地政府還上演了平臺公司資產轉移、項目管委會注銷、對上級瞞天過海的一幕幕大戲，不僅否認法院的裁決金額，還企圖通過和女企業家談判，以1200萬的價碼強行化解所有債務。

被拒絕后，馬藝珈伊遂以“尋釁滋事罪”被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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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水城區政府不償還欠款，馬藝伽伊只得抵押房子和車子來發放農民工工資，但杯水車薪，力不能逮。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平臺公司和項目管委會領導竟然帶領供應商和施工人員上門逼債，使出喝酒撒尿、打砸鬧、潑油漆等種種下三濫手段，對馬藝伽伊進行精神侮辱和毆打，致使其全身多處受傷，右腿膝關節無法直立行走。

行文至此，簡直無法令人相信：這竟然是地方政府所為，而不是什么黑幫故事。

一個對當地稅收和殘疫人就業作出突出貢獻的女企業家，兢兢業業做項目搶工期，勇于承擔社會責任，僅僅因為索要工程款被拘留，就被冠以“尋釁滋事罪”的罪名，法律的尊嚴何在？

“尋釁滋事罪”作為《刑法》第293條，之所以被法律界專家認定為“口袋罪”，正是因其界定不清、外延模糊，以致于很難界定有罪與否。

但搬出刑法第293條定義前兩條來看：“隨意毆打他人，情節惡劣的；追逐、攔截、辱罵、恐嚇他人，情節惡劣的”，怎么感覺被判尋釁滋事罪的恰恰應該是六盤水市地方政府官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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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我之見，六盤水市水城區政府也有幾宗罪。

以莫須有罪名拘留女企業家，踐踏法律尊嚴，傷害公民人身權利，此其第一宗罪。

第二宗罪，是嚴重損害政府公信力。

近年來，國家在大力推動政務誠信建設。地方政府帶頭當老賴，政府的公信力何在？整個社會的誠信從何而來？而社會誠信體系的坍塌無異于一場災難。

政府拖欠工程款，傷害的不僅僅是施工企業的利益，而是牽一發而動全身，造成多米諾骨牌效應。企業破產，工人失業，材料供應商貨款無法回收，農民工工資難以保障……

政府作為社會服務的購買者，更應誠信履約，否則影響的是整個社會的和諧與安定。

第三宗罪，是破壞營商環境生態。

近一年來，從上到下都在大力倡導打造國際化法治化市場化的優良營商環境。2023年7月，國務院發布“發展民營經濟三十一條”等重大舉措，說明在當下，大力發展經濟，尊重和愛護民營企業家是國家戰略，是不可阻擋的時代潮流。

但六盤水市地方政府官員卻倒行逆施，利用公權迫害女企業家，這不僅是野蠻的執法行為，其中隱含的深層隱憂更令人擔心。

越是窮鄉僻壤，政府越是喜歡野蠻搞基建，大干快上旅游景區和網紅景點建設，違規占用林地不說，還不給老百姓支付土地賠償款，結果經濟沒搞起來，還損害了群眾利益。長此以往，損害的是投資者的信心，經濟發展更是舉步維艱。

“強制化債”和“以刑化債”的做法則說明權力任性到何種程度？越是經濟不發達地區，“長官意志”和官僚作派就表現得越明顯。如果缺乏監督機制，權力的猛虎遲早是要吃人的。

第四宗罪：傷害企業家，就是傷害民營經濟發展的信心。

高層一直在倡導構建“親清”的新型政商關系，“黨員干部應主動關心、及時回應企業的合理訴求、保護企業的合法權益，為企業發展排憂解難，更好地釋放市場主體活力。”

六盤水市水城區政府官員應捫心自問：你們如此對待民營企業家，經濟談何發展，民生如何改善，政府又如何搞好基層治理？

據悉，該案目前已移交六盤水市水城區檢察院審查起訴。

六盤水市水城區政府于今早發布官方通報稱報道不實，女企業家馬某惡意炒作，采取不正當手段跟蹤他人等。

真相究竟如何，我們只能靜觀事態發展了。

但相信公平和正義終究不會泯滅，因為沉默的大多數眼睛是雪亮的。

他們一旦發聲，就絕不會被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