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除三害》殺瘋了。
電影里,陳桂林大開殺戒,銀幕下的我們看得目瞪口呆,血脈僨張。從頭到尾,似乎每個毛孔都透著酣暢淋漓的快意。尤其是血洗靈修堂那場戲,視覺效果極其震撼,有一種雜揉暴力美學與宗教世界名畫的觀感。
直到“呯”一聲槍響,陳桂林的生命終結,電影也戛然而止。觀眾似乎還回不過神來:
這竟然是我們能看到的畫面?!
1
作為典型的犯罪動作片,電影最大的噱頭當然是院線罕見的暴力血腥鏡頭,以“成年爽片”為賣點,主打一個尺度夠大。
然而,真的看下去,會發現故事有那么點“黑色幽默+宗教悲憫”的內核,并不是簡單一句“以暴制暴”所能概括。
打斗場面當然是刺激的,拳拳到肉,當場爆頭,鏡頭毫不顧忌地對準警察陳灰被一只香爐刺瞎的眼睛,挑戰人的生理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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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因為演員都操著一口慢吞吞軟糯的臺灣腔,加上臺島逼仄的自然地理環境,電影敘事節奏不像地道香港片那么快,甚至某些時候還帶有文藝片的色彩,比如典型的黑色幽默,無處不在的隱喻。
這部電影讓觀眾覺得爽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難道僅僅是大尺度的殺戮場面?人性深處都有嗜血因子,但根本上,應該是觀眾在不知不覺間代入陳桂林的角色,能夠理解這個惡人的邏輯,甚至某種程度上能夠共情這個角色。
典出于《世說新語》的故事改編是殺手陳桂林行為邏輯的基本前提,但動機卻截然不同。少年周處殺猛虎和狡龍是為民除害,改邪歸正,“朝聞道,夕死可矣”。
但陳桂林殺掉通緝榜上的前兩名罪犯可沒有那么高大上的追求,他只是單純想死后揚名罷了,起碼讓世人記得他叫陳桂林。而這點動機還是去警局自首時無意激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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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桂林身負命案后躲藏四年,被醫生貴卿告知身患肺癌,最長活不過半年。為了不像老鼠一樣活著,他決定自首。然而年輕警員竟然不認識他,以公事公辦的口吻讓他拿身份證排隊(這里應該算是對警方官僚體制的諷刺),陳桂林無意中瞥見通緝榜上自己只排在第三位,瞬間起意,自尊心驅使他在臨死前“干票大的”,先除掉通緝榜上的兩害,最后再自首伏法。
故事就是這么簡單,然而陳桂林并非典型意義上的惡人。
影片陳桂林耍勇斗狠的性格是通過小混混金毛之口說出來的。傳說中的桂林仔是個不要命的瘋子,替老大去賭場要賬,為了震懾對方,直接用了炸藥。等他繪聲繪色說完,陳桂林才扔掉吃完的盒飯,平靜地糾正說:我有名有姓,叫“陳桂林”,以后不要叫我桂林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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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幫葬禮上開槍殺人眼都不眨,但陳桂林對唯一的親人奶奶卻十分孝順,每月按時寄錢給她,在奶奶生病需要做手術時即便不能露面也要躲在旁邊。奶奶醫治無效去世后,他哭得像個孩子,同時也釋然:即便自己被抓,奶奶也不會替他擔心了。
為了逼貴卿交代香港仔和林祿和的下落,他綁架了貴卿的兒子,卻記得交代小兄弟給小朋友買冰淇淋吃,把小朋友哄得很開心;解決完香港仔,他返回看到被綁在床頭全身赤祼的小美,第一反應是給她披上衣服。
甚至于在靈修堂,看到男孩小胖倒在地上口肚黑水,他不顧其他人阻攔抱起男孩就送去醫院,是在場唯一神智清醒的正常人。
有冷酷殺手的狠戾,有死期將至的癲狂,也有溫情善良的一面,陳桂林這樣立體多層次的惡人角色,內娛難得一見。
2
電影爽感的來源,很大程度上是陳桂林以一種看似荒誕的方式實現了中國古代綠林好漢行俠仗義式的除暴安良。
當然,陳桂林和榜單兩位通緝犯并無私人恩怨,他的動機也并不是行俠仗義,而是單純想留名。但隨著敘事進程的演進,電影在有意無意中讓他的行為具備了某種正義性,觀眾無形中代入了他的視角,才會有爽到飛起的快感。
官府有官府的流程,強盜有強盜的邏輯。綠林好漢敘事的邏輯就是簡單直接,不需要考慮壞人的行為動機、搜集犯罪證據等等繁瑣的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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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陳灰因為追捕陳桂林導致右眼失明,為什么不記恨,反而對陳桂林保持惺惺相惜式的溫情?根本原因,就是陳桂林完成了警察做不到的事。也只有警察才明白,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在罪與罰之間,存在人性的灰度。
重點說說靈修院大屠殺那場戲。陳祿和打著宗教的旗號化身尊者愚弄眾生,大肆斂財,當然該死,但是那些虔誠的信徒死得冤嗎?這是全片爭議最大的地方。
殺掉尊者之后,陳桂林本來已經收手離開,但彈吉它的女人仍然在歌唱,洗腦與自我催眠已經完美合二為一,似乎對自己的“神圣信仰”深信不疑,至死不渝。此時,信眾們已經徹底成為烏合之眾,沒有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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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陳桂林在胖男孩母親面對真相時選擇的不是逃跑,而是自盡時就明白了:
這些信眾們在長久匍匐跪拜的姿勢中靈魂已經死亡,他們不但交出了財物,更拋棄了能夠感知善惡和思考真相的大腦,除了麻木的軀殼,他們一無所有。這樣的群體一旦產生新的首領,又會裂變出可怕的羊群效應,被害者也成為加害者。
于是陳桂林返身,以手槍是否卡彈來決定他們的生死。當然,在射擊之前,他給了一分鐘的選擇時間。但很遺憾,只有少數人選擇逃走,多數人已經被邪教馴化得走火入魔了,他們只能跟隨林祿和一起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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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洗腦神曲《新造的人》不要太魔性,以宗教的名義對人實施全面徹底的PUA,以清空財物和否定自我為代價換取所謂的“新生”。誰能想到,那個白衣飄飄,扎著高高馬尾,臉上洋溢著虔誠光輝的吉他女,竟是殺人惡魔的幫兇,甚至是引路人呢。
她口口聲聲得了子宮癌,被尊者挽救才重新擁有幸福,但她的真實身份卻是林祿和的情婦,并且懷了他的孩子,兩人配合演戲天衣無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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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罪惡和見不得人的勾當在神圣祥和的歌聲中似乎被合理化了,只有“神圣的愛”。尊者死后,他高懸在墻上的巨幅畫像被陳桂林用手槍爆了滿臉,吉他女倒在血泊之中,手臂仍然朝向尊者,保持著“緊緊跟隨”的姿勢。這一幕似乎是對靈修堂真相的最好諷剌和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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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陳桂林的立場,他終結了邪教的惡,甚至惡的跟隨者。但是,他有資格站在上帝視角做個審判者嗎?顯然,他沒有。所以,他也只能是惡的一部分,即將被除掉的“第三害”。
3
再說貪嗔癡。影片呈現的佛教隱喻“貪嗔癡”是討論最多的元素,分別對應通緝榜上的“三害”。
林祿和背上撲扇著翅膀的鴿子紋身對應的是“貪”,香港仔手臂上的刺青蛇和他陰狠手辣暴躁易怒的性格互為對照,而對奶奶留下的小豬手表視若珍寶,這“癡”自然就是陳桂林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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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貪”和“嗔”的兩害當然是惡有惡報,必除之而后快,但對應癡的陳桂林,卻稍微有點不同。他的癡當然屬癲狂,但也正因此,才是除掉前兩害的動力,是他一切行為合理化的動機。最重要的是,正因為這癡,他的形象才有了改變的可能。
電影在敘事邏輯上或許有欠缺,但鏡頭語言是真的優秀。
陳桂林每除掉一害,面目就有所改觀。第一次,除掉香港仔后,他的眉骨上落下了傷疤;第二次,深入靈修堂探秘,被尊者和信徒們剃發,拿鞭子抽打,他接受了,甚至相信自己是“有罪的人”,這兩次都是代價;
最后,陳桂林自首入獄,小美去監獄探監,給他刮干凈胡子,也是繼續此前未完成的服務。陳桂林終于擁有了一張干干凈凈,宛若新生的臉龐。他的臉上再無兇狠戾氣,而是前所未有的平和,有種“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感覺。即便貴卿告訴他真相,其實得肺癌的是自己,他也非常平靜。畢竟,他知道自己罪案累累,難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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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行刑之前,面對程序化的人文關懷,陳桂林作出了懺悔:我對不起社會,對不起大家。對比前面的瘋批表現,這一幕多少有些分裂。
陳桂林真的有悔改向善之心嗎?他此前拜的關公可沒有給過他明示。也許導演是為了強行讓電影主題閉環,畢竟再不懺悔就沒機會了。
歷史上周處的結局是光明的,他改過自新,文武兼備,成為三國時期東吳的忠臣名將。陳桂林沒有機會再洗心革面,但他完成了自己的愿望,又未嘗不是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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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吃下花生米之前,他穿著黑幫的寬大西裝,抬起頭,眼神無比純凈坦蕩,是一個從內到外嶄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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