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想教訓王維，派他塞北采風，不料促成千古絕唱《使至塞上》

就像高適、岑參等邊塞詩人那樣，王維也有邊塞之旅。不同的是，他是奉命前往。

開元二十五年，唐王朝處于一個小鼎盛時期，此時唐玄宗已經開始得瑟，他還沒有遇到楊玉環，但身邊已有李林甫。

宰相李林甫剛和武惠妃串通圖謀，把張九齡、裴耀卿等人搞下臺。正愁怎么清除張九齡留在朝中人脈。

恰逢，河西節度府副大使崔希逸不得已違背“白狗之盟”，在青海大敗吐蕃，乞力徐逃之夭夭。

這場仗雖然贏得不光彩，但唐玄宗仍舊很高興，他決定派人宣慰、表彰獲勝的將士。

想睡有人送枕頭，李林甫逮準機會，推薦王維。

因為，右拾遺任上的王維，剛正不阿、謹守節操，為感恩張九齡提攜不愿意與人同流合污。愿意為理想赴湯蹈火。

他看到唐玄宗每天不務正業，心里著急，三天兩頭諫言。這要是唐玄宗李世民，肯定會很高興。

但這時的唐玄宗已經變了。唐王朝國內繁榮昌盛，萬國來朝。他被牛仙客、李林甫等佞臣忽悠得飄了起來。不再自我克制，虛心納諫，開始自慣，沉迷鶯歌燕舞，根本無心理會朝政。

此時王維的忠言逆耳，已成廢話。他看見王維就頭疼，整天琢磨怎么躲他。

而李林甫善于媚上，柔佞多詐，心里跟明鏡似的，早就揣摩到帝王那點心思。他作為大領導訓誡眾諫官：當今圣上賢明，你們得順著他的心思，少說話多做事，亂說話就趕出朝廷。

但王維不聽。看到皇帝不開心，而且在他默許下，李林甫決定派王維去慰邊。

因為，邊塞苦寒，路途遙遠。慰邊沒功勞、沒油水，只有苦勞。派心腹不如派王維，讓他嘗點苦頭，磨磨銳氣。好認清現實，收為己用。還可以教訓眾人。

上有令王維不得不從。他輕車簡從，從長安出發，翻山越水，一路北上直奔涼州，過了蕭關進入胡地。

剛到大漠，王維被眼前壯闊景象所震撼。那場面，是繁榮的長安、田園生活中，難以看到的情景。

那一刻，他內心因被排擠的孤獨、悲傷之情，在這片廣袤天地間得到升華，不再沉重。

于是，王維便寫下這首千古傳唱的邊塞詩《使至塞上》。

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

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蕭關逢候騎，都護在燕然。

《使至塞上》是一首紀行詩，也是采風詩。從字面上看，是旅途中所見塞外風景，但細細品味，是王維漂泊天涯的悲壯情懷和孤寂之情。

因為，王維在宦途奔波十幾年，好不容易在張九齡提攜下入朝當右拾遺。但處處遭受排擠，隨著張九齡左遷，他在朝中已無立足之地。

而且，右拾遺這個職位，明面是給天子提建議，聽起來挺風光，但實際上危險系數大。

因為，給天子提建議、出主意，不僅是技術活。還要靠運氣。

就像晁錯建議削藩，加強中央集權；建議雖好，卻沒想到吳楚七國叛亂，局面一時無法控制。漢景帝為盡快平息這場動亂，不等晁錯脫下朝服，就派人把他拖到菜市場砍了。

還要有水平，能揣摩上司心意。建議提的恰到好處。

又譬如，明代建文四年，吃了三年風沙的朱棣終于進入南京，入城后他直奔皇宮，準備登上夢寐以求的皇座。卻被楊榮攔下馬頭問道：“先謁陵乎，先即位乎？”

這意思就很直白：要朱棣做做樣子，立人設，樹立個正面形象，是為“清君側”而來。所以，先謁陵，就從名義上顯得繼位更合法。

后來，楊榮飛黃騰達，成了朱棣朝重要成員，是不可缺的輔政大臣。

但是，君主的口味會變。得寵時，你的智謀合乎胃口。一旦被厭惡，一不小心說錯話，就可能腦袋搬家，甚至連累家人。

朱棣曾對解縉說：天下不可一日無我，我則不可一日少解縉！

解縉較了真，把這句話當真。他給朱棣提建議，卻沒有那么好運。

他看不到朱棣偏心次子朱高煦，欲立為太子。反而勸說，皇長子朱高熾仁孝大家有目共睹，廢長立此必定引來大亂。而且（朱瞻基）是好圣孫。

此話讓朱棣忌憚，朱高煦恨得牙癢癢。最后，解縉落得貶謫安南，雪中凍死的下場。

此時的王維雖和平常一樣隨朝奉駕，可是朝班少同道，下朝無知音。像張九齡樣給予他信任、提拔重用的幾乎為零。

離開長安時，王維已36歲，已近不惑之年。他內心充滿孤獨、寂寞。他曾給張九齡寄信寫到：目盡南飛雁,何由寄一言。

思念之情難以傳達，而前途渺茫，又該何去何從？

但看到大漠，看到孤煙、長河、落日……他又豁然開朗。

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

首聯中，交代了出行目的，輕車簡從，去慰問邊關的將士，途徑居延。

千里行程、旅途勞頓，王維僅用10字輕輕帶過。隨后，他把筆墨重點放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寫景，抓住典型景象勾勒。

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

在頷聯中，王維描繪了沿途所見：蓬草隨風飄遠，數行大雁北歸。雁尚能回家，而自己卻漂泊在外，雖負重任，內心卻激憤和抑郁。

他即景設喻，用歸雁自喻，做到既寫景，又敘心境，一舉兩得，自然而貼切。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緊接著的頸聯中，展現的是塞外壯麗風光，畫面開闊，意境雄厚。邊疆沙漠廣袤無垠，所以用“大”字形容。

而沙漠荒遼，一眼望去，并沒有奇幻異景，也沒有綠洲芳草。突然，一股直煙直沖天際，在這荒涼之中，格外引人注目。

這股煙并非狼煙或烽煙，因為，任何煙只要遇到風，它就不可能筆直。只有可能是小股旋風，一股一股，異常筆直，直沖云霄。

因此，稱為“孤煙直”。

落日浮云，羈旅愁思。落日本就容易讓人傷感。對于漂泊在外的游子，更是倍感凄涼。

就像秋日里，頭發花白的郎士元站在高處，遠眺夕陽西下，不由思念故土時的悲傷：高城落日望西北，又見秋風逐水來。

又或者是賈島赴南邑時，留別知己時所言：落日孤舟去，青山萬里看。

在這沙漠之中，沒有樹林、草木遮掩，可能行馬數十日也難見人煙。

單車問邊，甚是孤獨。突然長河橫貫沙漠，一輪“圓”日的加入，為這荒涼的景色增添了一份溫暖與親切，讓人耳目一新。

什么愁啊，迷茫瞬間消散。

正如《紅樓夢》中，香菱學詩時所說，日自然是圓的。想來煙如何直？這“直”字看似無理，“圓”字似太俗。要說再找兩個字換這兩個，竟再找不出兩個字來。

王維用白描的手法，狀摹塞上自然風光，“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這兩句詩無疑最耀眼，是千古絕唱。

日常所見，不加雕琢，質樸無華，直抵人心，留給人無盡的想象空間。即使時隔千年，“長河”“落日”猶在眼前。

蕭關逢候騎，都護在燕然

尾聯，王維遇到偵候騎士，告訴他都護已經在燕然。

于是，王維快馬加鞭過蕭關，抵達涼州，目驗天驕之盛。

也許，李林甫也沒料到，王維此行成就千古絕唱。

而他在涼州生活近一年，是他詩歌史上光輝一頁。磨礪出另一個王維。

后續，讓我們一起走進王維筆下塞北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