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德慶州沿江新城記》：黃佐的家國情懷與史家意識

近日，《廣州白云山確認發現明代學者黃佐墓》新聞引起熱議，廣州文物普查團隊根據當地歷史文化愛好者康志斌等人提供的線索，確認了白云山黃佐墓的具體位置。黃佐墓的發現，讓人們再度關注這位明代的思想家、教育家。

▲ 黃佐墓附近的新發現的清代告示碑（圖：康志斌）

黃佐（1490年—1566年），字才伯，號希齋，晚號泰泉，廣州府香山縣（今中山市）石岐人。黃佐被譽為“粵之昌黎”，他寫的文章往往具有家國情懷與史家意識，黃佐撰寫《德慶州沿江新城記》就是具體體現。

▲ 黃佐畫像

以下對《德慶州沿江新城記》進行分層賞析，限于學識，若有錯漏，敬請指正。

德慶州沿江新城記

圣天子向用懋猷，功筑羅郭，封坼底寧，逆霧喙息。于是天下監牧之良，莫不仰體德意，惟雄璧深塹，控樞會而守隆平，化至孚洽也。惟是肇慶設郡，當百粵東西沖，險于走集。分巡西川林公應奎陳臬蒞任，首詢郡縣，愽采輿情，咸謂新村驛、悅城巡司并建，背山面水，東抵祿步六十里而近，西抵德慶州百有二十里而遙，沿江之北，人民鮮聚，其南則叢林蓊蔚，為洚水惡猺所穴，比之羅旁、綠水為甚。每遇警報，民輙登山涉川以自存，商旅苦之，宜有功筑，以承天休。前此經略未及，實為闕典。

（第一層：開篇點明背景，引出筑悅城巡檢司城之事。天子重視修筑城郭以保國安民，使得天下太平。在這種背景下，肇慶府作為百粵東西要沖，位置險要，但其轄下的德慶州悅城鄉水口一帶確因為“洚水惡猺”而存在安全隱患，沿江兩岸治安不佳，百姓和商旅深受其苦，有修筑城堡的必要，此前卻未得到治理，是為缺失。）

公乃稽圖阺險，悉如所言，嘆曰：期地固所宜城也。遂請于提督鮑公象賢，命有司程土物，議達邇，量工命日，未竣事而公遷去。

（第二層：敘述林應奎倡議筑城及后續情況。按察司林應奎到任后，經考察認同此地應筑城，于是向提督請示并籌備相關事宜，但工程未完成時他就升遷離開了。）

迨十山談公愷膺新命繼至，業知其為必守之地，部臨之初，大韙其謀，有司奉行，視前尤恪，不數月而城成。惡猺畏避，遂不復敢操艇以窺北，行者嬉游，居者奠枕，咸有所恃而不恐。

（第三層：談愷繼續至完成修筑悅城巡檢司城及成效。談愷接任后，認可此地為必守之地，大力推動筑城事宜，有關部門認真執行，數月后竣工。建成之后，有效震懾了“洚水惡猺”，保障了當地百姓和過往行人的安全，讓大家得以安居樂業。）

太守安福彭君參、郡判灌陽呂君天恩與有勛焉，以茲保障一方，不可以無紀，乃躬詣予，請記其成。

（第四層：提及相關官員功勞并請黃佐作記。肇慶知府彭參、通判呂天恩等官員在筑城之事上有功勞，因城池保障一方平安意義重大，所以他們請黃佐記錄下這件事。）

予惟石城湯池，著于神農之教，設險守國，載乎習坎之蒼姬。經綸之跡，冬官雖缺，然司徒之載師，實蒞司空之匠師，以營城域民。蓋體國經野，莫有急焉。故周公城王城以宗周，南仲城朔方以襄獫狁，而掌固修墉壑以通守，政見于周也。迄子春秋，莒城惡而弗備，巫臣以為議由于城糜，不知高厚。子西以為嘆、為芠、城沂。善相一國，則君子嘉之。宋韓魏公亦嘗言：漢唐享國長久，皆城守地險以遏宼虐，故能飭戎以寒賊膽，固內捍外，必城焉先。

（第五層：論述修筑悅城巡檢司城的重要性及意義，并引經據典以證。黃佐闡述筑城一事自古就很重要，從神農氏的教化、《易經》記載到周公、南仲等古人筑城的事例，以及春秋時期莒城、沂城的相關情況，再到宋朝韓魏公的言論，都表明修筑城池對于守衛國家、抵御外敵、保障百姓等方面有著關鍵作用。）

今是役也，節制惟宜，民不知費，實當寧之所嘉，王政之所先，名臣經略之所重者。德慶不聳，則百粵晏然，獨沿江賴乎哉？嘗誦烝民之詩而究厥義矣，原物則民彛之懿，聞德儀職業之隆，而終之曰：王命仲山甫，城彼東方。何則？保民立事，固有本也。惟其有本，故能研諸皇皇之慮，發諸赫赫之令，運諸翼翼之心，以成明明之功。孰謂古今人不相及哉？樊矦流芳于齊，而今耀烈于粵，蓋先后匹休焉。嗣是晉廊廟以光輔圣神，自其本推之，有余裕焉。詩不云乎：天子是若，明命是賦。予不侫，敢以為頌。

（第六層：評價此次悅城筑城之舉并升華主題。黃佐認為此次肇慶筑城工程安排得當，百姓負擔不重，符合皇上心意，是王政所重之事，對保障德慶乃至整個百粵地區的安寧意義重大。并通過引用《詩經·烝民》所載“王命仲山甫，城彼東方。”進一步說明保護百姓、建立功業有其根本，此次修筑悅城巡檢司城能成就功績，古今同理，最后作者表示冒昧作頌以記此事。）

嘉靖三十四年仲冬閏月下澣。

（第七層：明確記錄下這篇文章的寫作時間為嘉靖三十四年閏十一月下旬。）

▲ 崇禎《肇慶府志》書影

明朝嘉靖年間，西江南岸的晉康鄉洚水流域乃是瑤人聚居地，隨著漢人與瑤人矛盾日益激化，瑤人甚至越過西江，襲擾西江北岸的悅城鄉。嘉靖三十一年（1552），廣東按察司副使林應奎因為瑤人屢次襲擾悅城，于是上奏請求在悅城修筑一座城池，一旦瑤人襲擾，附近鄉民可以躲避城中。但尚未動工修筑，林應奎就升遷了。繼任的談愷才真正開始修筑，直到嘉靖三十四年（1555）建成，是為沿江新城。城墻高一丈一尺五寸，城墻厚八尺，城池周長二百三十三丈。沿江新城開了三個城門，南邊有兩個，北邊一個，城門上都建有城樓。沿江新城建好后，高要縣新村驛與德慶州悅城巡檢司都遷到城內辦公。當時肇慶知府彭參、通判呂天恩還親自邀請少詹事黃佐（后來主修《廣東通志》）為這座城撰寫《德慶州沿江新城記》。《德慶州沿江新城記》流露出黃佐對國家命運、社會民生的關注和擔憂，體現出強烈的家國情懷。同時，黃佐在撰寫該文時具有一定的史家意識，注重對歷史事件的記錄和整理。因而通過《德慶州沿江新城記》我們得以知道修筑悅城巡檢司城的事件始末。

黃佐對地方志的編纂也有著卓越貢獻，他先后編纂了《廣州人物傳》《廣東通志》《羅浮山志》《香山縣志》等志書。西江地區現存最早的方志——嘉靖《德慶志》就收錄了黃佐關于地方行政區劃的觀點。

▲嘉靖《德慶志》所收錄 的黃佐（號泰泉）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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