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宰相李綱與康州知州陳熙同游德慶香山

李綱是兩宋之際的抗金名臣、民族英雄。他是常州無錫人，祖籍福建邵武。政和二年（1112）進(jìn)士，歷經(jīng)官職至太常少卿等。靖康元年（1126），金兵入侵汴京，李綱作為尚書右丞及京城四壁守御使，團(tuán)結(jié)軍民擊退金兵，取得“汴京保衛(wèi)戰(zhàn)”的勝利。之后李綱遭投降派排斥誣陷，被派離朝廷。半年后的靖康二年年初，金兵攻破汴京，發(fā)生“靖康之難”。五月初一，康王趙構(gòu)在南京應(yīng)天府（今河南商丘）登基，改元建炎，是為南宋第一位皇帝宋高宗。宋高宗趙構(gòu)在輿論壓力下起用李綱為宰相，但趙構(gòu)一心求和，李綱七十五天就被免職，抗金措施也全被廢除。建炎二年（1128）趙構(gòu)貶謫李綱為單州團(tuán)練副使，前往萬安軍（今海南萬寧）。李綱離開朝堂，從湖南到進(jìn)入廣西，然后順漓江、西江而下，途經(jīng)康州。在當(dāng)今皇帝宋高宗高宗趙構(gòu)的潛邸康州，李綱有著怎樣的心境？

李綱賦詩康州之三：渺渺煙波疊疊山，玉簪羅帶自回還。

話說李綱泊舟康州橫翠亭，落船登岸，拜訪康州知州陳熙。兩人于某日一同登上香山豁亭，賦詩抒情。香山，原名利人山，西晉張勃編撰《吳錄》說香山“有五色石，石上多香草”。在香山山腰左畔有一個足跡，長度大概有一尺多，五指具肉紋，名為“香山佛跡”，坊間俗稱“神仙腳印”。又有宋朝、元代的石刻，故又稱之為“香山摩崖石刻”。或許因為“香山佛跡”這個機(jī)緣，早在唐代，香山就建有乾明寺。到了宋代，乾明寺更名為香山寺。

一個甲子之前的熙寧元年（1068），著名的理學(xué)家周敦頤升為虞部郎中，任廣南東路提點刑獄。此間到過香山寺，寫下《香山寺》一詩。

前歲冬曾到，昨年春一臨。

人徒今昔想，佛泯去來心。

法乳淙千澗，天花落萬林。

階旁松聽法，付爾是知音。

此詩描述周敦頤到訪香山寺的經(jīng)歷，融合對佛法感悟、寺廟周邊自然景致以及巧妙的擬人想象等元素，展現(xiàn)出香山寺獨特的韻味以及深厚的禪意。與周敦頤不同，李綱是“流放海南”途中游覽香山，寫下《同陳使君登香山寺豁亭》一詩。

渺渺煙波疊疊山，玉簪羅帶自回還。

雨馀嵐翠濃如滴，地險江流巧轉(zhuǎn)灣。

蟠磴迥臨飛鳥上，岸巾聊與白云閒。

嶠南有此佳山水，盡在賢侯幾案間。

在《同陳使君登香山寺豁亭》中，可以看出李綱此時的心情是復(fù)雜且無奈的。他空有滿腔報國之志、抗金熱情，卻無法在朝堂施展，只能輾轉(zhuǎn)于這南方之地。此時面對康州香山的山水景色，既有對眼前美景的欣賞，可能也夾雜著壯志難酬的惆悵、對朝廷局勢的無奈以及自身飄零境遇的感慨感情。

△香山云海 余慶勇 攝（網(wǎng)絡(luò)）

今日談到李綱的《同陳使君登香山寺豁亭》這首詩，在嘉靖《德慶志》中稱之為“豁然亭詩”。“豁然亭詩”與豁然亭，于上世紀(jì)八、九十年代到本世紀(jì)初，在德慶、乃至肇慶文史界有過廣泛討論，如1992年東山堂所寫《香山話舊》，1996年林瑞球撰寫《香山豁然亭故址考》等等。對于“豁然亭詩”解讀以及豁然亭位置、時間，各位前輩各抒己見，莫衷一是。如1996年《康州古色》注釋“據(jù)多本志書記述，豁然亭為宋慶元時知府趙師瑟建，而本詩是李綱落職徙萬安至德慶時所詠。從時間上推算，詠詩則在慶元建亭前40年左右，史志未記因由，與本詩末句‘畫在賢侯幾案間’都值得后人研究。”又如1985年《肇慶歷代詩選》收錄本詩時認(rèn)為“賢侯應(yīng)是指當(dāng)時的德慶知府，具體姓氏不詳。”但此時康州尚未升格為德慶府。筆者認(rèn)為，引起這些討論的原因是因為研究局限于地方志。如詩名在《梁溪集》中為《同陳使君登香山寺豁亭》，但當(dāng)代專家仍使用地方志中的“豁然亭詩”一名。至于“豁亭”與地方志中的“豁然亭”是否為同一座建筑物，是一個值得探討的課題，限于篇幅，筆者在此就不多說了。

嘉靖《德慶志》“豁然亭詩”書影

以下是筆者對《同陳使君登香山寺豁亭》的解讀，學(xué)識所限，錯訛難免，敬請指正。

同陳使君登香山寺豁亭

渺渺煙波疊疊山，玉簪羅帶自回還。

（通過“渺渺煙波”和“疊疊山”勾勒出一幅山水相間、煙霧繚繞的開闊而悠遠(yuǎn)的畫面，“玉簪羅帶”將山間的云霧、水流等比作女子的飾品，形象地展現(xiàn)出山水的柔美、靈動以及蜿蜒回環(huán)之態(tài)，營造出一種空靈且富有詩意的氛圍。或許在這宏大又優(yōu)美的自然景象面前，詩人暫時忘卻了朝堂的煩惱，沉浸在山水帶來的寧靜之中，但也可能隱隱透露出自身漂泊不定如這回還山水般的無奈之感。）

雨馀嵐翠濃如滴，地險江流巧轉(zhuǎn)灣。

（描繪了雨后山間霧氣籠罩，山林的翠色仿佛濃郁得要滴下來一般，極具視覺沖擊力，展現(xiàn)出自然景色的生機(jī)勃勃與清新潤澤；同時寫出此地地勢險要，江水巧妙地轉(zhuǎn)過一個個灣流，體現(xiàn)出自然山水的奇特與靈動。在對這般充滿生機(jī)與奇妙的景色描寫中，一方面流露出詩人對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贊嘆，另一方面或許也感慨如此大好河山卻正遭受金兵威脅，而自己卻無力回天，只能在這山水間徘徊。）

蟠磴迥臨飛鳥上，岸巾聊與白云閑。

（“蟠磴” 描繪出盤旋而上的石階，高高凌駕于飛鳥之上，展現(xiàn)出所處位置之高、視野之開闊；“岸巾”則刻畫了詩人灑脫的姿態(tài)，與天上的白云一同享受著悠閑自在的狀態(tài)。這里既有身處高處欣賞美景的愜意，體現(xiàn)出詩人想要在這片刻間擺脫塵世煩惱、官場糾葛，獲得內(nèi)心寧靜的愿望，但“聊”字又暗示出這份閑適只是暫時的，心底深處的憂愁依然難以真正消散。）

嶠南有此佳山水，盡在賢侯幾案間。

（夸贊嶺南地區(qū)有著如此美好的山水，而這些美景仿佛都呈現(xiàn)在與自己同游的賢能的陳使君（即康州知州陳熙）的幾案之前，也就是夸贊此地在陳熙的治理下，擁有這般令人賞心悅目的山水景致。一方面是對當(dāng)?shù)厣剿约瓣愂咕卫碇Φ馁澝溃瑫r或許也借此表達(dá)對地方安寧、能欣賞到這般美景的一種欣慰之情，在漂泊貶謫途中找到這一方相對寧靜祥和之處的感慨。）

李綱的《同陳使君登香山寺豁亭》詩意境開闊優(yōu)美，通過對康州香山一帶山水景色的多方位描寫，展現(xiàn)出德慶山水獨特的韻味和魅力。然而在這優(yōu)美的表象之下，詩人復(fù)雜且深沉的情感如壯志未酬的遺憾、仕途不順的無奈、對朝廷局勢的憂慮等始終貫穿其中，借景抒情、情景交融，讓讀者能深切感受到李綱這位抗金英雄在特定歷史背景下，身處異鄉(xiāng)、遠(yuǎn)離朝堂核心時那種復(fù)雜而難以言說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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