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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線:鄭慶 13606611965
“講究”是性靈的一罐醇香
說起小河直街,老底子的杭州人是無人不曉的。京杭大運河、小河、余杭塘河在這里“三方會晤”,北邊“一橫”長征橋路,西面“一豎”和睦路,南端“一撇”小河路,東側(cè)“一捺”運河水道,框定了這個歷史文化街區(qū)。白墻黑瓦的古建筑群仿若一件古雅的綢緞衣裳,那青石板橋是一排排盤扣。一脈流水猶如針線,迤迤邐邐穿越城北而去。早在南宋時,這里便是貨物集散地,至清朝又成了貨通南北的艚運河埠,歷史的風塵撲面而來。
去的時候,隱約覺著有一種香味飄蕩在街口。不是玉簪花香,也不是檀木清香,而是醇厚綿長、小爪兒撓鼻尖似的醬香。這街道上如何有這種香味?帶著疑問,循香步入古街,見街口對面有一家門店,門外掛滿了各種醬貨,在陽光下油光發(fā)亮、醬色濃厚,引人垂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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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杭城百年老字號方增昌醬園了。醬園始創(chuàng)于1860年,民國年間便已是小河街區(qū)聲名鵲起的醬菜作坊,一度因戰(zhàn)亂兵燹陷入沒落,是第四代傳人根據(jù)古醬譜重新研創(chuàng)古法制醬,才使羅雀的門庭重振雄風。醬園幾百年來不改初心,堅持古法制醬,如今已是杭州市拱墅區(qū)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金字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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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門店,目光停留在這些滿園花草似的醬品上。魏黃姚紫,醬香撲鼻。店主拿起手機,給我看起那微信上絡(luò)繹不絕的訂單。
“我們的醬品醬料,從不在購物網(wǎng)站上售賣,只提供給真正愛它的人。”
說罷,他又指了指近旁桌上的一排醬料——香辣牛肉醬、麻辣牛肉醬、魚子醬、腌黃瓜……旁邊放著些小碟小勺,原來這些醬料是專供訪客試吃的。他示意我去嘗嘗。
我這人是有吃辣情結(jié)的,無奈礙于胃炎理論上吃不得,便挑了一款微辣的香辣牛肉醬,舀起一小勺觸碰舌尖。這味道濃郁純正而軟糯可口,若隱若無的辣味中,又帶些令人微醺的酒甜。我真懷疑是否掉進了一缸陳年佳釀里,與李太白低吟淺酌、舉杯邀月了。
主人見我喜愛,就拿了一罐灌制封口的送我。上釉的刻花陶罐,麻繩扎紙封口,罐身貼著“匠心手作”四字菱形標簽,古色古香,猶如一件祖?zhèn)髅夭亍?/p>
“吃面的時候加一點,味道特別棒,保你一輩子都忘不了!”他開懷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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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幾位客人也被吸引了過來,紛紛向他請教古法制醬的方法。
說起這醬,古代最早的名稱叫做“醯醢”,是一種魚肉調(diào)制的醬品。《禮記·郊特性》載:“醯醢之美,而煎鹽之尚,貴天產(chǎn)也。”古人食而重味,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中醬的變化最是豐富,故而產(chǎn)生了把諸子百家爭鳴比作“醯醢”的說法。醬的主料是“五谷”稻、黍、稷、麥、菽中的“菽”,也就是大豆了。宋應(yīng)星《天工開物》記載“有黑黃兩色”“凡為豉、為醬、為腐,皆大豆中取質(zhì)焉。”光有上好的原材料還不行,還得有好手藝,引天地之精華、日月之甘露,天時地利人和俱到,方得最醇美的醬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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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jù)店主介紹,古法制醬要經(jīng)歷選豆、烀豆、打坯、晾坯、打粑、食醬等環(huán)節(jié),歷時半年以上。得先挑顆粒飽滿的黃豆煮爛了,拌入等重的小麥粉用布匹蓋上發(fā)酵。期間不時得用手去探摸發(fā)酵豆堆,覺著溫度高了,就須把豆堆撥開降溫通風。摻入食鹽與清水均勻攪拌后,把醬料倒進一種特殊的“醬扁甑”,置于三腳木架上在院子里晾曬。三伏天,人得站在場子上隨時翻動,讓醬料均勻受到陽光的充分照射,足足曬滿180天。這哪里是晾曬醬料了,分明是晾曬匠人自己的皮膚,以至于龜裂、脫皮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憫農(nóng)》上說“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每一缸醬做得也很是辛苦。我剛才咽下的或許就是一縷縷陽光、一滴滴汗水,這不是稀松平常的佐餐調(diào)料,實在是一罐子非凡的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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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們在一旁品嘗起方增昌自腌的醬黃瓜,語笑嫣然;路過的游客聞聲,不時伸出脖子好奇地向屋子里探望。小小醬坊因了一壇好醬,很容易讓人憶起清朝的那些事兒。百年老店,確乎是一個或休閑或懷舊的所在。在這個古墻黛瓦的江南庭院,可引朋呼友喝上幾盞小酒,亦可相與對坐清淡南北見聞,還可嗑嗑瓜子消磨歲月流年。傳統(tǒng)的白鐵皮串筒,溫著一壺壺陳年的佳釀,向南來北往客講述著一串串老底子杭州人的故事—— “閉閣藏新月,開窗放野云”的蘇小小、“以梅為妻,以鶴為子”的林和靖、“要留清白在人間”的于謙……
其實,在這個快節(jié)奏的工業(yè)化時代,生產(chǎn)一件商品早已不需要付諸于手工,一臺臺機器每天可以生產(chǎn)成百上千瓶醬料,用目迷五色的添加劑勾兌出鮮美無比的味道。但機器再強大,也難以將一種叫做“講究”的特殊配料調(diào)和進去。少了它,就少了醬料的靈魂。真正經(jīng)久不衰的滋味,需要融入到匠人的每一滴血液中去——這是一種文化世代傳承的責任。一如西南聯(lián)大校長梅貽琦,在抗戰(zhàn)的艱困歲月,校舍被敵機所炸,他親自提著一盞煤油燈,冒著空襲威脅率眾日夜修繕,才保證了開學的順利。這難道不是傳承民族文脈的“講究”?一句擲地有聲的“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者,有大師之謂也”,足以洞見他的性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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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會牽牛意若何,須邀織女弄金梭。年年乞與人間巧,不道人間巧已多。”巧工巧藝,靠的是匠人們性靈的執(zhí)守。這或許也是方增昌的生命之泉何以歷經(jīng)百年風煙,淋淋漓漓流淌在小河的原因了。說白了,是滲入民間工匠血液里的“講究”,賦予了傳統(tǒng)工藝不竭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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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開始變得不講究,唯利是圖而不知所止,勢必將抑制民族的創(chuàng)造力。這讓我們格外懷念方增昌、張小泉、都錦生們。他們安于陋巷、守得匠心,世代傳承古法手藝,方才發(fā)酵出一罐醇香美味、打磨出一把鋒利刀剪、織造出一匹五彩錦繡。
“講究”的匠心且駐!
來源:大美小河公眾號 作者|俞天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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