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森特專訪：談美債市場波動

譯自貝森特彭博專訪，有修訂、縮句和脫敏處理

主持人

正好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剛宣布與阿根廷達成200億美元協議的時候，你來到這里。不過，自特朗普第一屆政府以來，我們就沒有看到過財政部長來阿根廷，而上一次出訪還是為了參加G20。那么，為什么特朗普政府這么重視阿根廷呢？

貝森特

安妮·瑪麗，有幾個原因。今天之所以出席，是因為今天屬于‘調整日’。政府已經進行了幾輪政策調整，這標志著第三輪調節的開始。此前，他們已經實施了一次大規模的財政調整和一次大規模的貨幣調整，而就在上周五，他們又宣布了一次大幅的匯率調整。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已經向阿根廷分配了200億美元，世界銀行則提供了120億美元。我今天來這里，是為了表達對總統的支持，肯定他在使阿根廷擺脫貿易談判危機方面作出的歷史性努力。

主持人

我相信你已經和米萊總統討論過阿根廷遭受10%關稅的那件事。你認為這種關稅有可能最終降為零嗎？

貝森特

我想我們將開始談判。就像對待所有其他談判伙伴一樣，我會對他說：‘拿出你的最佳狀態，我們看看你有什么方案，然后再做下一步安排。’至于是否有任何國家最終可降至零關稅，嗯……這還需拭目以待。

關于談判，我不知道會如何發展，因為我們面臨的問題清單很長，不僅包括關稅，還涉及非關稅貿易壁壘、匯率操縱、補貼以及勞動力和設施的補貼問題，總之，這一系列問題都需要解決。

主持人

目前特朗普政府在他們上任的前100天就開始大力關注拉美事務。那么，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個拉美政策也可以說是該屆政府的對____政策嗎？

貝森特

我覺得這種描述很貼切。我們所要避免的正是非洲大陸上發生的那種情況：____曾與非洲多個國家簽訂許多____性協議，把援助包裝于協定之中，實際上拿走了這些國家的礦產資源權，同時讓他們背上巨額債務，而且這些債務通常不透明，還帶有滯納安排，保證了下一代將更加貧困、資源匱乏。我們不希望這種情況在拉美再次重演。

主持人

中國與阿根廷之間有外匯掉期協議。你是否考慮過直接通過美國提供信用額度？

貝森特

這方面目前沒有考慮。阿根廷在前政府時期，與____簽訂的180億美元信用掉期協議中，已經提取了50億美元，這筆額度將保持未清償狀態。____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宣布新協議時，顯示了很強的誠信態度，將這筆掉期協議順延一年。

主持人

不過，你是不是希望他們能夠取消與____的掉期協議？

貝森特

我認為，隨著政府堅持他們的經濟政策，未來他們應該會獲得足夠的外匯流入，從而最終償還這筆債務。

主持人

就在不到兩周前，你我在白宮外聊天的時候，曾經說過你不參與談判，現在你卻領導了這些談判。過去12天之內究竟發生了什么變化？

貝森特

不是那樣。我之前表明，我并不是制定實際關稅稅率的人，但我一直參與關稅政策的制定。過去，我主要關注的是稅收問題（也許我們之后可以談談這個話題）。目前談判進行得非常順利，我也將參與其中。總統已經按下了90天暫停談判的按鈕，接下來我們將迅速與許多最重要的貿易伙伴開展談判。上周我們與越南進行了談判，上周三也有日本方面的接觸，下周則將與韓國談判，所以進程將會非常迅速。不過，最重要的是，我們正在建立一個流程，并將嚴格執行這個流程。最終，特別是與最重要的貿易伙伴，總統也會參與其中。

主持人

因此，在本周的談判中，你還將再次與日本談判團隊以及西班牙經濟部長會面。

貝森特

順便說一句，西班牙經濟部長的那次會議——雖然是事先安排好的，但我們實際上從未見過面，所以那不算是貿易談判。日本方面的會議則是正式的貿易談判。

主持人

日本首相最近表示，他不會急于達成妥協。那么你預計這些協議能多快最終落地呢？

貝森特

我認為，對我們的盟友來說，先發優勢會帶來額外好處。一般來說，第一個達成協議的國家往往能獲得最有利的條件。

主持人

究竟哪國能夠率先達成協議？

貝森特

這取決于他們的選擇。

主持人

你預計哪些國家能在90天期滿前達成協議？

貝森特

我認為可能有很多國家。協議可能不會是最終貿易文本，而是原則性協議，我們可以此基礎上繼續推進。總的來說，我們要覆蓋十幾個甚至70多個國家的問題，進程雖然會很快，但仍需按部就班、穩扎穩打。再者，美國貿易代表部門（USTR）積累了大量數據，尤其是關稅問題相對容易處理：高關稅你只需簡單宣布取消即可，而非關稅貿易壁壘則更加隱蔽，識別和消除起來更為復雜，可能需要更長時間。

主持人

剛才你說你不參與總統在玫瑰園宣布的那組關稅稅率制定。你認為總統采取的是最大化策略嗎？尼爾·達塔最近寫道，特朗普總統已經打碎了許多蛋，而現在財政部長貝森特需要來做個蛋卷。你認為現在的情況是這樣嗎？

貝森特

我認為，在全球電視上絕不應該泄露談判的機密——這是談判的核心所在。

主持人

你曾提到，需要與合作伙伴迅速完成協議，然后共同對抗____。在與貿易伙伴的談判中，你是否期望他們提供一些反制____的措施呢？

貝森特

我覺得‘反制’這個詞太激烈了。但當我們對____征收關稅之后，對方勢必會試圖從某種程度上阻擋____商品大量涌入他們市場。____的商業模式就如那部迪士尼電影中所描述的，掃帚拿大桶，但他們不會因為美國設置了關稅壁壘而停止生產，這些貨物總得找地方銷售。

主持人

那么，你認為這些商品會被傾銷到哪些市場呢？

貝森特

這取決于具體產品。

主持人

就電子產品來說，我們已有一些豁免安排，所以電子產品仍將以較低的關稅（比如20%）進入美國市場。

貝森特

你問的是商品最終會流向哪里，高附加值制造品可能會流向歐洲、加拿大以及G7國家，而一些低附加值、小商品則可能流向全球南方（窮國）。

主持人

事實上，當關稅上升至100%以上時，____還曾表示那簡直是‘笑話’。目前____和華盛頓之間有任何級別的談判嗎？

貝森特

這類談判往往來自最高層。特朗普總統與主席的關系一直不錯。當然，我并不是說這些數字不重要——它們絕非玩笑。

主持人

但他們說這數字太高了，基本上已經成為一個笑話。這是否就意味著華盛頓和北京之間的貿易就此停止了？ 您是否認為這兩個經濟體脫鉤了？

貝森特

我的幽默感跟他們不同，我不覺得這好笑。我覺得雙方沒必要脫鉤，未來雙方還有大交易等待完成。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如果回顧上世紀80年代的大貿易協定、廣場協議和里根時代的汽車協議，當時我們的主要經濟競爭對手都是我們的軍事盟友。而如今，____既是我們最大的經濟競爭對手，又是最強大的軍事對手，這使得我們需要一種全新而特殊的方法。

主持人

你是不是在暗示未來可能出現一種‘海湖莊園協定’，也就是把所有貿易伙伴拉攏到一起討論公平和平衡的貿易協議？

貝森特

我不確定你說的具體是哪個協議，但我們確實將在未來90天內推動相關談判。

主持人

最近關稅政策的變化讓市場情緒緊張，甚至總統也曾提到債券市場‘有些不適’。你怎么看誰在拋售美國資產，尤其是美國國債？

貝森特

我認為并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大規模拋售。就像今天或上周五的數據顯示，外國投資者對國債的持有量反而在增加。上周我們共進行了三次大型拍賣，在10年期和30年期的拍賣中，外國競爭者的參與明顯增加。我覺得這更像是偶發性的市場波動（VAR shock），可能是有不少投資者杠桿過高，再加上Real Money可能在賣，導致了市場的劇烈波動。

主持人

那是不是對沖基金的平倉問題？

貝森特

沒有證據表明是主權部門在賣，聽著，安妮，媒體的本質往往就是制造標題效應。十天前，當十年期國債收益率達到了3.9%時，有人就說財政部長貝森特達到了目的，把十年期收益率壓低了，但原因卻不對。而我記不清上周五的數據，可能在4.4左右。

主持人

我們上周經歷了50個基點的升幅，同時美元大約貶值了近3%。你怎么看這種局面？看起來像是投資者在拋售美國資產。

貝森特

我學到了一點：不要只盯著一周內的情況。事實上，我曾經歷過許多類似的情形，我在個人交易歷史中留下的‘傷疤’會一直伴隨我。比如1998年LTCM爆發時，我就記得自己當時的處境，那完全是因為格林威治一些高杠桿操作的‘天才’所致。

主持人

所以，目前你不擔心美元或美國國債會失去其安全資產的地位？

貝森特

不擔心。

主持人

你依然認為美元是全球儲備貨幣嗎？

貝森特

當然，我們依然擁有全球儲備貨幣地位，而且我們奉行強勢美元政策。美元自然有漲有跌。回顧特朗普第一任期，我記得當時美元在2017年曾有7%到9%左右的下跌，隨后隨著減稅法案的出臺，美元又大幅反彈。在我看來，現在沒有理由擔心美元貶值會影響美國國債作為避險資產的地位。

主持人

那你有沒有就金融穩定風險可能激增這一問題和美聯儲討論過應急計劃？

貝森特

我和鮑威爾主席幾乎每周都一起共進早餐，討論各種話題，我們的各自團隊也始終保持聯系，并設有市場信息論壇和市場監控室。但就‘破窗’式應急措施而言，我覺得這離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主持人

你們上次見面是什么時候？

貝森特

上周早餐時見面了，當時我在美聯儲那邊，鮑威爾主席對目前國債市場并沒有表現出擔憂。事實上，我們也聽到了波士頓聯儲的柯林斯州長和沃勒州長對關稅的看法。所以，從美聯儲主席方面看，情況還是一切正常。

主持人

他的任期到2026年5月20日，還有大約12個月的時間。那么，你打算和總統討論誰來接任美聯儲主席的問題嗎？

貝森特

這事我們一直在考慮。我想大概在秋季會開始面試候選人，預計提前6個月左右做足準備。

主持人

最近美國最高法院的裁決允許行政部門可以免去獨立機構的高官，這引起市場上一些不安—擔心這會影響到美聯儲的獨立性，而美聯儲獨立性是投資美國最受看重的支柱。你對此有擔憂嗎？會不會特朗普總統罷免美聯儲主席鮑威爾，或者削弱美聯儲的獨立性？

貝森特

我始終認為美聯儲有兩項職責：一是貨幣政策，這是一件珍貴的寶庫，必須好好保存；二是監管政策。其實，我們可以更細致地討論，因為美聯儲只是三大銀行監管機構之一，另外兩個分別是貨幣監理署和聯邦存款保險公司。所以，我覺得這兩者之間的界限是很清楚的。目前，我一點也不擔心這一點。

主持人

你與美聯儲主席鮑威爾最近的談話中，并沒有聽出他覺得有必要介入上周國債市場波動的跡象。那么，如果這種不安情緒升級，財政部是否有應對計劃？

貝森特

財政部手上有很多工具，我們可以進行定期的國債回購，必要時甚至可以加碼購買。總之，我們擁有完整的工具箱，但我認為目前距離不得不動用這些工具還很遙遠。所有選項都擺在桌面上。

主持人

最后，我想請你談談你曾在二月份對約翰和麗莎說過的一句話：過去你的‘耳朵靠近門口’，試圖聽透政策制定者在做什么以預測金融市場的動向，而現在隨著多位高管不斷發聲——今天是高盛CEO，上周是杰米·戴蒙——你會給過去那個自己什么建議？畢竟眼下的不確定性主要聚焦在關稅政策上，但你提到稅收、減稅以及放松管制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中，整個局面就像一個三條腿的凳子。

貝森特

我會建議：一定要從整體上看問題。現在媒體關注的只是關稅，但未來還有稅改和放松管制。事實上，關稅向來都是最先實行的，而稅改進程也進行得很順利，讓我頗感驚喜。而放松管制——無論是在金融領域還是整個經濟領域——雖然需要更長時間，但預計將在九月或十月陸續啟動，而且將帶來非常深遠的影響。

主持人

我相信他把它比喻成一個三條腿的凳子。如今，大家都只盯著其中的一條腿，那就是關稅這一塊。至于減稅——市場當前的預期以及鑒于共和黨席位微薄，國會可能完成的減稅措施，其實只是在延續現行政策。

貝森特

我覺得這種說法不對。媒體報道不足的事實并不是所謂的‘民主混亂’，而是在特朗普總統的帶領下，共和黨展示出來的那種非凡團結。約翰遜議長第一次就從眾議院拿到了預算指示，他一開始就通過了一項簡潔的臨時決議。而參議院領袖圖恩也迅速將反饋意見送回眾議院。與此同時，我和凱文·哈塞特一起主持的NBC欄目‘Big Six’里，還包括圖恩、約翰遜、參議員克拉波以及委員會主席杰森·史密斯，大家看法一致。未來不僅僅是改變TCJA日期這么簡單，還會有更多附加措施出臺。

主持人

所以你的建議是投資者需要看到全景？

貝森特

必須看到整個全局。正如特朗普總統前幾天所說的‘保持冷靜’。這也是我4月2日與你一起外出時傳達的信息——對各國來說，這里已經設定了最高guan稅率。如果你們不加碼，那么這就是你們的上限。存在天花板，你們沒有無窮的風險，我們將以誠意進行談判。

主持人

你能保證在90天內看到明確成果嗎？

貝森特

我認為‘明確’這個標準因人而異，但我可以保證，我們會開展一個扎實的流程，我相信這會極大地安撫市場情緒，也許不確定性就會由此逐漸消散。

如果用VIX指數來衡量，我個人覺得VIX已經觸頂，可能正處于峰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