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
楊少華老了，老得連餃子也夾不穩了。電視里的他，哆哆嗦嗦地夾起一個餃子，卻顫顫巍巍地塞進了衣兜。旁人笑他癡呆，他卻念叨著“給孩子帶回去”。這癡呆的老頭兒，竟還記得三十年前兒子愛吃餃子的舊事。
而今人看這情景，不過一笑了之。橫豎是戲子演癡，博人一笑罷了。誰還當真呢？
我見過許多老人，他們的衣兜里總藏著些零碎。有時是半塊餅干，有時是幾粒糖果，問起來，便說是留給孫兒的。年輕人聽了，不過嗤之以鼻，嫌這些吃食寒磣，卻不知這點心意，是老人從自己牙縫里省出來的。
楊老頭在臺上裝癡賣傻，臺下人笑他糊涂。殊不知糊涂的是看客。老人記得兒子幼時的口味，兒子可記得老人如今吃不吃得動硬飯？我看未必。現在的兒女，計算父母的養老金比計算父母的藥費還要精細。老人生前，鮮少過問；死后，爭產倒是積極。
楊少華揣著那個餃子時，眼神里閃過的分明是三十年前的廚房。那時兒子尚小，踮著腳看鍋里的餃子翻騰。而今兒子長大成人，怕是連父親最愛吃什么都記不真切了。人老了，記憶便如倒放的電影，越是久遠的事，越清晰如昨。
我曾見一老嫗，每日倚門等待。問等誰，說是等兒子放學。鄰居竊語，她兒子早已大學畢業，在外地成家立業了。老嫗的記憶，永遠停在了兒子十二歲那年的雨天，她擔心孩子淋濕，便一直等著送傘。這一等，就是三十年。
楊少華往兜里塞餃子的模樣，滑稽中透著凄涼。臺下觀眾笑得前仰后合，我卻笑不出來。這哪里是喜劇，分明是一出現世寓言。老人的愛，總是向下流淌，如江河之赴海；而年輕人的孝，卻常如逆水行舟，不進反退。
現在的子女，給父母買最好的保健品，卻抽不出半小時聽他們說說話；送最貴的養老院，卻記不清他們的生日。楊老頭那個餃子，兜兜轉轉，終究到不了兒子手里。正如多少老人的心意，兜兜轉轉，終究暖不了兒女的心腸。
臺上癡呆的老頭兒，比臺下精明的人更懂得愛為何物。
有詩為證：
人生如戲事無常
來來去去如黃粱
一朝醒來看世事
你說荒唐不荒唐
（本文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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