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苗發明之前，人類的平均壽命只有35歲

1700年的時候，英國幾乎已經是當時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了。他們打趴了西班牙，正在打趴荷蘭，海外殖民體系正在成形。而由于殖民體系的形成，海外貿易迅速發展，迅速發展的貿易催生了巨大的商品需求。

對商品的強烈需求，最終點爆了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工業革命。1700年，英國人正站在騰飛的前夜。

這個時候，他們的平均壽命是多少呢？說出來令人吃驚，只有37歲。37歲對于現代人來說，還是青年階段，但在三百年前，世界上前景最光明的國家里，它的國民平均只能活到這個年齡。

這種情況，在那個時代，是司空見慣的。同一時期，中國人的平均壽命也只有三十幾歲，法國人的平均壽命更是只有28歲。全世界的平均水平，大約也就是35歲左右。

倒也不是說，當時人們活到三十歲，就得準備入土為安了。主要是以前戰爭多，大量的人口非正常死亡。是的，不管你再怎么覺得現狀不好，我們事實上都處于歷史上最和平、最繁榮，日子最好過的時期。

就算沒有戰爭，也有許多人因為各種疾病、各種流行病活不到成年。以前兒童的死亡率是非常高的，一對夫婦生育數個孩子中，有幾個早早夭折，是很正常的事。我們現代人，孩子稍微出了一點差池，都會心疼得不得了，感覺無法接受。但在古代，現實是很殘忍的，喪子喪女之痛，幾乎是家常便飯。不論是在中國，還是外國，也不分皇家貴族，還是平民百姓，都面臨著相似的悲劇。

這里說的“古代“，其實并不古遠，基本上就是二戰結束之前人類的狀況吧。

奪走人類生命最多的流行病之一，便是天花。現在我們已經見不到天花是啥樣了，但根據記載，感染天花的人，臉上和身上會長出可怕的膿包，然后眼睛失明，全身痙攣，然后死去。

沒有任何人幫得了這些可憐的病人，沒有任何醫生能有任何藥物搶救或只是緩解他們的痛苦。父母只能眼睜睜地，絕望地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步步走向死亡。天花的傳染性極高，流行起來，動不動奪走一片地區近半的人口。

少數幸運挺過來的人，往往也落下終生殘疾，輕則滿臉丑陋的麻子，比如康熙；重則眼瞎、關節異常、癲癇、神經受損……不過這些感染過又活下來的人，這輩子就不會再感染天花了。

現在我們當然知道，這是因為天花病毒是雙鏈DNA病毒，一把鑰匙一個鎖的，雖然兇惡但穩定性很高，不會輕易出現變易，入侵過一次人體之后，就被人體的免疫系統永遠記住了，再次入侵時，立即被撲滅。

但古代人類沒有微生物知識，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悲劇中，觀察出一些微妙的規律。比如古代的中國人與土耳其人就認識到，把天花病人身上的膿瘡刮下來，風干、碾碎，瞎搞一通之后，涂一點到健康人的身上，會使這個人感染輕度的天花，并且在痊愈之后，會和其他感染過天花的人一樣，能夠永久免除這種疾病。

這套操作手法在亞歐大陸上傳播著，慢慢也傳到了歐洲，歐洲人也學會了用類似的手法，來幫助兒童對抗這種可怕的瘟疫。

我們一看就知道，這雖然不是疫苗，沒有滅活、減活（風干碾碎和瞎搞，事實效果就是在減活，只是操作者不知其所以然），但原理和疫苗是類似的。你可能會想，既然有了這種破產版的疫苗技術，那孩子們的狀況，應該就會改善許多了吧。

遺憾的是，我們想得太天真了。

當時這樣一種“接種疫苗”的方法，非常非常危險。3%到5%的孩子，在受種后，直接感染了天花，送掉了性命。其他不送掉性命的孩子，也有的眼盲，有的患上癲癇，有的比較幸運，只是留下丑陋的疤痕。有時候搞一種 “疫苗接種”，直接點爆了一個地區的天花疫情，比不接種還慘。

如果你是父母，你會讓孩子去接種這樣危險的疫苗嗎？我想大多數現代人都不會，去他媽的，愛咋咋的。

可古代的父母會，因為他們見過，他們知道天花有多么的可怕，天花肆虐時，可憐的人類是多么的無助。

當面對未知的巨大恐懼，人類統一的做法都是把它神秘化，儀式化。18世紀時，在全世界最有前途，最發達的英國，孩子們要接受這種“疫苗”之前，會被先餓上幾個星期，把他們餓得瘦骨嶙峋，期間只能吃一點點素食來維持生存。為啥要先餓一餓？這只有鬼知道。

然后還要對孩子進行放血。歐洲古代的醫學，特別愛對人進行放血，不管生的是啥病，都是拿只水蛭這類吸血蟲，給病人放點血再說。就像每一個男孩子都會跟生理期的女友說“多喝點熱水”一樣，放血是歐洲人萬用的療法，不管期間弄死過多少人，都沒有改變他們的信仰，一直到19世紀都是這樣。

挨餓，放血之后，再在他們身上刮開一道口子，放一點上述的膿瘡進去，打上崩帶，然后把這些孩子集體隔離在一個地方。十來天后，沒死的孩子領回家，死了的埋掉。

作為一個有孩子的人，寫完上面那句話，我禁不住眼淚往上涌。

1757年，在英格蘭，有一個8歲的小男孩剛剛經歷了這樣一次生死考驗。他幸運地活了下來，但內心底，久久無法遺忘那種饑餓、恐懼和令人難受的污穢不堪。

這個孩子的家人，多數都早早去世了，他特別聰明，對世界充滿好奇心，對植物學和醫學有著巨大的興趣。后來他跟隨一名醫生當了學徒，邊學邊干，自己成為了一名醫生。1772年，庫克船長第二次探索南太平洋時，他作為隨船的醫生，參加了這次充滿傳奇的旅程。英國人后來給澳大利亞的土著帶去災難，但庫克船長并不是哥倫布那樣的流氓惡棍。

探訪了南太平洋之后，那個醫生回到了鄉村，選擇當一名沒沒無聞的鄉村醫生。那時候天花依然是人類巨大的困擾，童年時那次噩夢一樣的接種經歷依然在隱隱地刺痛著他，使他不時在思索，有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

這是一個漫長的探索，事實上是整整四十年的時光（當然，不是說他四十年都在做這件事，只在做這件事），他注意到當地一些民間的歌謠，總是在說擠牛奶的女工，皮膚潔白美麗，因為她們不像其他人，臉上留著患過天花后的可怕麻子……為什么她們會對天花免疫？他又注意到牛也會患跟天花相似的病，只是癥狀輕得多，不會讓牛死亡，感染人類后，也不會讓人死亡，不會在人的臉上留下病痕。他還仔細地觀察出，牛所患的數種皰疹里面，具體是哪一種會感染擠奶女工，并使擠奶女工像歌謠傳唱的那種，從此免受天花的侵害。

經過許多暗中的觀察和思考，1796年，他刮開一個孩子的手臂，把牛天花的膿瘡植入孩子的手上，然后觀察。果然，這個孩子不必經歷他童年時經歷過的痛苦，同時也具備了抵抗天花的能力。

怎么知道他具備抵抗天花的能力呢？辦法樸實無華，就是過了幾天后，劃開這個孩子的手，把天花病人的膿瘡往上涂，涂過之后這孩子還是沒感染，就說明他真有免疫力了。

這樣的做法放到現在，這醫生不給剁成碎塊算他頭鐵。我們不能完全用現代人的眼光和標準來衡量古人的行為，事實上注射后長期自然觀察受種者會不會患天花的辦法他早就在他老婆身上試過了，但這畢竟無法絕對證明實驗的有效性，始終必須來一把虎的，結論才能夠板上釘釘。

我們講的這個人，就是愛德華·詹納，被譽為疫苗的鼻祖，免疫學之父。英語里疫苗這個詞vaccine就是他編造出來的，vacc是一個拉丁語的詞根，意思是“來自牛的”。

詹納的操作，跟中國古代做法，其實挺相似的，為啥就只有他成為疫苗的鼻祖呢？除了他個人的努力和貢獻之外，另一個關鍵的原因就是，時機成熟了。

正如文章一開頭所講的，英國這時候正處在工業革命開始的時期，各行各業都開始蓬勃發展，其中包括了出版業。愛德華·詹納最終證明了自己的實驗靠譜之后，立即出版了一本小冊子，把這種利用牛痘來免疫天花的辦法介紹了出去。他跟隨庫克船長的那次出航，使他結識了一些后來在英國有著重大影響的人物，這些人物的關系又幫助他擴大了小冊子的影響。

詹納的辦法很快在更多的人群里得到驗證，并大受歡迎，迅速風靡了整個英國，繼而是歐洲大陸。許多人因為這種新的接種辦法，而使自己和家人逃脫了天花的魔爪，對詹納心存感激，對他非常尊重。甚至是當時英國的死敵，法國的拿破侖，都對他敬意滿滿。

英法兩國當時在打仗，詹納寫信給拿破侖，請求他釋放一些英國戰俘，拿破侖竟然同意了。

出版業的發展，幫助詹納迅速推廣了自己的濟世良方，而后續的科技方展，又幫助人們認識了疫苗與免疫的原理，從而制造出各種各樣的疫苗。

今天我們一個孩子出生到5周歲前后，要注射幾十種疫苗，這些疫苗在無聲無息中幫助我們的孩子，不用像前人一樣，被天花、小兒麻痹癥、水痘、乙肝、肺炎……等等一系列病毒入侵和威脅。

愛德華·詹納這個名字，至今仍然被銘記，也應該被銘記。我在前面的文章《生命的意義是什么，以及我們為什么要生孩子》寫過：人類從生到死，人生絕大多數的階段，都必須依賴于他人所提供的各種各樣的幫助，從物質到精神都是……因此人類社會的核心道德就是平等協作，互相幫助。主體上是平等的協作與交換，但同樣離不開相互的善意與幫助。所以人類中真正偉大的人，就是那些為大多數人的利益做出奉獻的人。

詹納的貢獻，使他當之無愧地進入了偉大這個行列。

最近網絡上，有一些人在鼓吹西方的文明史其實是偽造的，這種觀點被稱為“西方偽史論”。他們舉出來的論據和細節，七分假三分真，但他們的結論是錯誤的。

西方人引以為傲的那些文明史，有沒有貼金的成分？肯定有。任何一個人牛逼了之后，總是會試著吹牛逼，美化一下自己。國家當然也會。但這并不影響大體事實的存在。

從大航海、工業革命一直到21世紀初，世界文明就是以英美為代表的西方人在引領，事實上其中英國的貢獻要大很多很多。他們確實殖民了全世界，給其他人帶去許多苦難，這是事實。但他們這一輪領先，大大推進了地球文明的發展，也是事實。這段歷史時期里，有許多了不起的科學家、實干家、思想家給人類帶來了巨大的貢獻。

事實就是，不同文明，有著不同的特點，不同的優點，在不同歷史時期里，各領風騷三百年（當然咱們是五千年起步）。多樣化的存在與相互的學習、影響，更能夠幫助人類解決更多的難題。我想今后也會是這樣。萬一接下來的歷史時期里，咱們領先了，那也不應該傲慢自大，見不到別人的優點，應該永遠都保持著開放的胸懷與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