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西城
一九八零年代,新杜老志是港島灣畔規模、氣派和管理最好的夜總會,小姐都是千挑萬選。
千呼萬喚始出來,苦候一年馀,《英氣》下卷破籠見天日。上卷主人公阿咩(石中英,原名楊宇杰,后改名為楊向杰)抗爭被捕,歷盡苦難辛酸。出獄后,彷徨無所依,唯有刻苦四出摸門路。有志竟成,阿咩承襲祖父買辦基因,跟蕭新民、梁志斌組成新駿公司,阿咩出任總經理,進軍中國國內彩管生產市場。梁志斌八臂通天,帶領佛山彩管廠高層拜會美國RCA(顯像管企業)總部,行前,老前輩郭文禮出面游說佛山官員、廠長,堅定了佛山購買湯姆遜二十九吋彩管技術的決心,從此,阿咩在中國彩管市場呼風喚雨,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古稀阿咩,一杯酒,一塊肉,述往事——獵得合約的經過。個中所獲利潤不少,拆穿了,除努力外,還是靠美色。美色?何所云乎哉?別急,且聽阿咩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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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一年十一月,美國RCA代表團來到香港,跟新駿商談代理合同,對方主要代表之一是法國總部的荷蘭籍英俊律師巫法蘭。阿咩和梁志斌盛宴招待于一流西餐館“占美廚房”,觥籌交錯間,微帶酒意的巫法蘭別有深意地說:“楊先生,早已聽聞太平山下夜色繽紛燦爛,未知可否帶我這個法國人見識見識?”聞弦歌知雅意,梁志斌立馬在新杜老志夜總會訂下VIP房間,由風情萬種的媽媽桑引來各方嬌嬈,釵袖粉黛,鳳眼流波,巫法蘭左擁右抱,樂在其中。未至打烊,已擁一姝,曳醉步,赴巫山。翌日晨,接代表團電話,告以即上律師樓簽協議,馬上去佛山。阿咩心花怒放,不禁說:“新杜老志小姐,不愧為運財女福星!”
阿咩、巫法蘭尋歡作樂的新杜老志,為昔日我常去之所,這里有兩樁往事,讓我久久不能忘,其一:紅媽媽桑阿Wing之死。八十年代,港島灣畔有七大日式夜總會,阿Wing工作的新杜老志夜總會,規模、氣派、管理皆位列七家之首。阿Wing,三庭均勻,高脁?娜,蛾眉淺描,鳳眼漾水,踏上三吋高跟鞋,要比許多男人高。她有一身女人難得一睹的古銅膚色,夜燈下,閃光發亮,炫人雙目。客人背后咸稱她為黑牡丹,拜在裙下者,豈止萬千?卻是沒有一個人能成為采花郎。
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有人造謠:“阿Wing是同性戀,不喜歡男人!”阿Wing聽到了,嗤之以鼻,嬌叱道:“我早知道了,是又怎樣?”我贊賞她:“阿Wing媽媽,真是女中豪杰,佩服佩服!”扮個鬼臉孔(真嬌美):“我認了,那班臭男人就不會一天到晚黏著我!”我有點兒不服氣:“男人有什么不好?”阿Wing瞪我:“沈西城,你是好男人嗎?你問心——”纖手食指指我胸膛,我啞言無語。
另一個紅透半邊天的媽媽桑阿Li告訴我阿Wing從不相信男人,她大部分的錢都投資在地產和股票上,積累了可觀財富,成為夜游界罕有的富婆。有夜共酒,阿Wing敞開胸扉說真話:“阿沈,你是我閨蜜的丈夫,坦白跟你說,再干幾年,我就會在馬爾代夫買一棟洋房,過快樂的退休日子。”“跟愛人一起?”我關懷地問。“呸,我才不會跟臭男人在一起!”雙目瞪得老大,狠狠地說。
歡場老情節又害死人
千禧年,我遇到了一個她旗下小姐翠絲,淌著淚告訴我:“Wing媽死了,是自殺死的?”怎會這樣?我有點難以相信。翠絲悻然地說:“是她那個做金融的殺千刀男朋友害苦她的,卷走了她所有存款,一走了之。”歡場里,司空見慣的情節,居然發生在素來不相信男人的阿Wing身上,那豈非應驗了“獵犬終須山上喪”的這句諺語嗎?我萬分難過,我的太太就是阿Wing介紹認識的。
八十年代,港島區日式夜總會共八家:新杜老志、今日世界、中國皇宮、第一、名人、青城、黑天鵝和翡翠城,勿論裝飾、氣派、小姐質素,新杜老志都屬至尊無上,鐘、街鐘,取價都較罕,老板鄧崇光,那年代是日式夜總會之王,除了新杜老志,中國城、中國皇宮都屬彼旗下。我是一個好奇的人,問鄧老板為什么屬下的夜總會小姐質素如此高呢?微笑回答:“沈先生,你知道我們場里的小姐,都是千挑萬選的,不對眼的小姐會嚇怕我們的貴賓,絕不會收。”
新杜老志的小姐,大部分是香港人,部分是神州佳麗,也有少許是新加坡小姐。神州佳麗敢打肯拼,深受舞客歡迎,可上海佳麗,人人多敬而遠之。為啥?那時因為場內曾出了一宗事,上了報章頭條新聞。這是新杜老志第二件大事:一個叫蓉蓉的上海小姐教上海公子看中,十萬包月,意猶未足,衣服、首飾任意簽卡,對上海公子來說,這本無相干,壞在蓉蓉染上賭癮,不時跑去澳門賭場碰運氣,輕則輸三、四萬,大則五、六十萬。公子勸喻無效,只好割席。蓉蓉不服氣,偕同媽媽桑跑上公子公司大吵大鬧,紙不能包火,給記者揭發,上了頭條新聞。
上海小姐劣行,成了舞行之恥,同業杯葛,乏人捧場,半山豪宅遷至馬寶道樓房。道左相逢,拉住我手,梨花帶雨,淚濕青衫。友人賦詩云——燈影婆娑半夜長,身披霓裳夢未央,人間冷暖難自度,淚濕青衫訴斷腸。歡場如夢,醒來紅塵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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