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水裹挾著她往下墜,眼前的光亮漸漸模糊。
意識消散前,她仿佛又看見那年江南,謝青硯策馬而來,白衣勝雪,朝她伸出手:“瑟瑟,跟我回京可好?”
“我會護你一生一世。”
“夫人!夫人!”
趙瑟瑟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喘息。
小丫鬟紅著眼眶跪在床邊:“您終于醒了!”
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躺在熟悉的寢房里,四周卻空無一人。
湖水淹沒頭頂的窒息感仿佛還在,她想起謝青硯轉身離去的背影,心臟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塊,疼得她幾乎窒息。
“是誰……救了我?”
“是廚房的劉媽媽看見您落水,喊了幾個婆子把您撈上來的。”
趙瑟瑟苦笑。
堂堂侯府夫人,落水后竟是下人相救,而她的夫君,此刻正陪著另一個女人。
接下來的日子,趙瑟瑟一直臥床養傷。
窗外的蟬鳴聲里,總能聽見下人們議論:
“侯爺昨日親自給蘇姑娘熬藥,燙傷了手都不在意。”
“今早蘇姑娘說想吃城南的桂花糕,侯爺天沒亮就騎馬去買……”
“聽說侯爺命人連夜趕制了一套金絲軟甲,就怕蘇姑娘磕著碰著,當真是寵進了骨子里。”
每一句話都像刀子,狠狠扎進趙瑟瑟心里。
她想起自己剛嫁入侯府時染了風寒,謝青硯也是這樣寸步不離地守著,連藥都要親自嘗過才喂她。
那時他說:“瑟瑟若有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如今她險些淹死,他卻連看都不來看一眼。
三日后,趙瑟瑟勉強能下床走動,蘇菱音卻突然闖了進來。
“夫人,今日是侯府采購日,我帶你去市集看看,十文錢也能過得很好。”
趙瑟瑟不想去,卻被硬拉著出了門。
市集上人聲鼎沸,蘇菱音一邊挑揀爛菜葉,一邊問:“你們以前給府內采購要花多少銀子?”
“五百兩。”
“五百兩?!”蘇菱音突然尖叫,引得路人紛紛側目,“你知道五百兩能讓多少窮苦百姓吃飽穿暖嗎?就是你們這些蛀蟲,才害得國之不國!”
她越罵越激動,最后竟當街數落起趙瑟瑟的罪狀。
趙瑟瑟沉默地看著她采購的那些爛菜葉、發霉的米,“所以,你就準備讓侯府大半年都吃這些?”
蘇菱音一臉坦然,“這些怎么了?窮人不都是吃這些長大的?”
“是嗎?”趙瑟瑟輕輕拿起一片干菜,上面密密麻麻的蟲眼觸目驚心,“那你為何每日早膳都要單獨吩咐廚房做新磨的小米粥?為何你的衣裳都是新裁的細棉布?”
趙瑟瑟冷笑,“你讓全府上下吃糠咽菜,自己卻頓頓不落新鮮時蔬。你口口聲聲仇富,可你仇的究竟是富貴,還是別人過得比你好?”
“你胡說什么,我當然是……”
蘇菱音惱羞成怒,剛要開口辯駁,前方酒肆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
“我家孫子還等著我回去做飯呢!”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婆婆拼命想掙脫掌柜的手,“您行行好,放我走吧!”
“放你走?”掌柜氣得胡子直翹,“你打碎我三壇十年陳釀,整整十兩銀子!賠錢!”
“我不是故意的啊……”老婆婆哭得滿臉是淚。
蘇菱音見狀,立刻松開趙瑟瑟沖了上去:“你這人怎么如此冷血?沒聽見她說孫子在家等著嗎?”
掌柜被這突如其來的指責弄得一愣,隨即怒道:“關你什么事?這么喜歡當善人,你替她賠?”
“我……”蘇菱音一時語塞,那老婆婆卻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撲上來:“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說完就要溜走。
掌柜要去追,卻被蘇菱音攔住。
“給我站住!你還有沒有同情心?”蘇菱音義正言辭地指責,“她那么大年紀了……”
“少廢話!”掌柜徹底怒了,“要么賠錢,要么報官!”
蘇菱音咬了咬唇,從荷包里掏出幾十文錢拍在桌上:“我賠!”
掌柜看著那點銅錢,氣極反笑:“十兩銀子的酒,你就給這點?打發叫花子呢?”
“你趕緊替她把錢賠了,否則,我就報官將你抓進去!”
蘇菱音臉上青一塊白一塊,說:“你放心,我必定賠你!”
可全身上下摸來摸去,她也沒有一塊銅板,最后,她咬了咬牙,看向對面的青樓,又看向趙瑟瑟:“你去那里賣幾天,湊夠銀子幫這位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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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瑟瑟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胡說什么!”
“為了救人,犧牲一下怎么了?”蘇菱音理直氣壯,“那婆婆多可憐啊!”
趙瑟瑟被她的驚人邏輯給氣到,轉身要走,卻突然后頸一痛——
黑暗襲來前,她最后看到的,是蘇菱音的笑臉。
再醒來時,濃烈的脂粉味嗆得趙瑟瑟咳嗽連連。
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紅紗帳幔的床上,身上只穿著件薄如蟬翼的紗衣,大片肌膚暴露在外。
“喲,醒啦?”一個濃妝艷抹的老鴇捏著她的下巴打量,“雖然不是雛兒,但這臉蛋兒但是傾國傾城……”
她轉頭喊道,“來人,給這位姑娘梳妝,今晚就掛牌!”
“放肆!”趙瑟瑟掙扎著爬起來,“我是武安侯夫人!你們敢!”
老鴇反手就是一巴掌:“你是武安侯夫人,我還是皇后呢,既然被賣進來了,就得接客!說什么都沒用!”
她朝門外一揮手,“來人,給我打!打到聽話為止!”
五六個彪形大漢提著棍棒沖進來,沒頭沒腦地朝趙瑟瑟打去。
棍棒落在身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趙瑟瑟蜷縮在地,很快就被打得吐血。
“敬酒不吃吃罰酒!”老鴇冷笑道,“再問你一次,接不接客?”
趙瑟瑟吐出一口血沫,咬牙道:“你敢動我,侯府不會放過你……”
“給我繼續打!”
就在棍棒即將再次落下時,大門突然被踹開。
一道熟悉的身影逆光而立,聲音冷得像冰:
“住手!”
趙瑟瑟艱難地抬頭,模糊的視線里,謝青硯一身殺氣站在門口。
她張了張嘴,卻只吐出一口鮮血,隨即陷入黑暗。
趙瑟瑟是被一陣劇痛驚醒的。
她剛動了動手指,就聽見屏風外傳來謝青硯低沉冷冽的聲音:“都處理干凈了?”
“回侯爺,怡紅院三十八口盡數杖斃。碰過夫人的龜奴剁了雙手,老鴇剜了雙眼,尸體都扔去亂葬崗喂野狗了。”
“查清楚是誰把夫人賣進去的?”
“這……”暗衛的聲音頓了頓,“是蘇姑娘,但蘇姑娘說,她是為了救那個欠債的老婆婆……”
“夠了。”謝青硯的聲音冷了下來,“下去吧。”
腳步聲遠去,屏風后轉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謝青硯今日穿了件月白色長衫,腰間玉佩隨著步伐輕輕晃動,依舊是那個清貴無雙的武安侯。
“瑟瑟。”他喚她的名字,聲音溫柔得像從前一樣,那雙鳳眼里竟帶著幾分心疼,“還疼嗎?莫怕,那些碰過你的人,都已經死了。”
趙瑟瑟偏頭躲開他的觸碰,喉嚨里泛上一股腥甜:“侯爺最該殺的人,是蘇菱音!”
謝青硯的手僵在半空,眉頭微蹙:“瑟瑟,菱音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善良,想幫那個老婆婆……”
“善良?”趙瑟瑟突然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把我打暈賣進青樓,這叫善良?”
她撐著身子坐起來,每動一下都牽扯著滿身的傷。謝青硯下意識要扶,卻被她狠狠推開:“謝青硯,你的心怎么能偏成這樣?是不是我死在青樓里,都比不上她蘇菱音一滴眼淚重要?”
“你忘了嗎?當年你跪在雪地里求我嫁你時說過什么?你說‘瑟瑟,我此生絕不負你’。你說‘一生一世一雙人’……”
她哽咽得說不下去,“原來你的一生一世,只有三年嗎?!”
寢殿里靜得可怕,只有她歇斯底里的抽泣聲。
謝青硯始終沉默,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腰間玉佩,仿佛她撕心裂肺的質問與他無關。
趙瑟瑟的心一點點冷下去。
曾經她皺皺眉他都會心疼半天,如今她哭得肝腸寸斷,他卻無動于衷。
看來,他真的不愛她了。
“好了。”等她哭累了,謝青硯才淡淡開口,“這件事到此為止,你別再找菱音麻煩。”
趙瑟瑟閉上眼,淚水無聲滑落。
她累了,真的累了。
這具身子已經被折騰得千瘡百孔,這顆心也被傷得支離破碎。
紅袖應該快到江南了。
等圣旨一到,她就離開這里,永遠離開!
文章后序
(貢)
(仲)
(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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