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熟的心智，才會想到禁魯迅的煙

不知怎的，最近刮起禁煙風，有脫口秀演員咬牙切齒要禁煙，有網紅跑到大街上指責別人抽煙，甚至連魯迅抽煙都要被“禁止”。紹興魯迅紀念館外有個打卡墻，選取了經典木刻版畫中手里持煙的魯迅形象，結果遭到投訴。理由是原作是魯迅先生在室內吸煙，“露天場所不等于吸煙區。魯迅吸煙版畫本是他在自己家里吸煙，為何去掉背景放在室外人群聚集處吸煙危害他人健康呢？還會誤導青少年。建議將吸煙圖改為右手握拳伏案版畫。”

這段投訴怎么說呢，四句話每句都有問題。第一句，她說了個前提，“露天場所不等于吸煙區”，但這個前提跟投訴沒有半毛錢關系，因為露天場所也并非禁煙區。在沒有出臺明確此處為禁煙區之前，別人有權利在這里吸煙。這是很多禁煙人士在邏輯上的第一個錯誤。除非像上海，將部分露天場所設置為禁煙區，該區域才不允許抽煙，否則人家在露天場所抽煙是合法的。也許，在諸如火車站、汽車站、公共場所門口等人群集中地區抽煙的行為不合情理，但此時禁煙群體的呼聲，應該是推動新的禁煙條例，在規則上改變這一現狀。如果真能推動更多人達成共識，我舉雙手贊成，也愿意為推動這類禁煙規定鼓與呼。但在明確規定出臺之前，我反對以禁止個體吸煙、投訴個案的方式來“呼吁禁煙”。

第二句說版畫內容是魯迅在家里吸煙，后半句還是個病句，“去掉背景放在室外人群聚集處吸煙危害他人健康”，簡直是意義不明的臆想。字面意思是，去掉背景的魯迅吸煙形象危害他人健康；另一種理解為這幅畫放在室外人群聚集處，導致很多人在此吸煙打卡，危害他人健康。

字面意思肯定是錯的，我只能猜測是第二種情況。這面墻的確吸引不少游客打卡，有的拿著煙模仿魯迅的動作，有的拿起打火機給魯迅“點煙”拍照。說實話，就圖一樂兒，也沒看到誰跟墻根底下沒完沒了嘬煙卷兒。就算有人吸煙，這兒也不是禁煙區，這么上綱上線，倒應了魯迅先生那句“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寫出這樣的病句，某種意義上也說明這位投訴者自己也沒想清楚，到底什么是錯誤行為，先投訴起來再說。

第三句說“誤導青少年”。我納悶的是，咱青少年怎么那么容易被誤導，咱們電影院里放著各類戰爭片、恐怖片，人間地獄、血肉橫飛、鬼怪橫行，都沒想著給電影分個級，卻害怕青少年看到魯迅先生吸煙的形象被誤導。青少年的性教育課本里不能有身體呈現，青少年不能看大街上魯迅先生抽煙，短視頻里健身博主和美術作品都要打上馬賽克，咱的青少年到底是堅強還是脆弱？甚至連成年人也一并脆弱起來。不是說青少年不該保護，而是劃出個道道來，別想一出是一出。連魯迅抽煙都看不得，那青少年也就只能永遠保持一種“純真”的心智了。

第四句是建議，還給了明確指示，“右手握拳伏案版畫”，看到這里我就想，魯迅右手握拳都想給你一拳。現在很多看客都有一種奇怪的甲方心態，直接給修改意見。問題是這些人卻不是甲方，不出錢不出力，就出一張嘴。魯迅筆下的看客無非就是叫聲好，現在甚至要上臺指手畫腳，砍頭的時候別太快，先舞幾下刀，咱別從后邊砍，建議從前邊剌……

當然，投訴是這位游客的權利，我捍衛她的表達，同樣堅持我的吐槽。我們需要開放的表達空間，經過充分的討論和互動，才能形成共識。而不是一紙投訴便讓魯迅禁煙，或讓誰禁言。不過紹興文旅也剛剛給出回復，接到全國各地的電話，“都表示這是歷史的客觀現實，而且也是紹興魯迅故里旅游的一張名片，要求不能因為一個人的投訴盲目做出決策。”

從這類投訴中，我想分析兩個有關投訴舉報的問題。

第一，訴諸權威而非推動程序變革。禁煙只是個例子，據說現在甚至成了自媒體“起號”的流量密碼，跑到大街上禁煙，就能收獲更多粉絲。舉著手機，讓別人在非禁煙區掐滅手中的香煙，厭惡煙草的人紛紛叫好，支持吸煙的人就開始痛罵，兩邊對壘，流量來了。我不吸煙，也支持更大力度的禁煙，但反對這種在規則之外侵犯個體權益的行為。舉著手機，是通過直播、短視頻的流量來造成壓力和威懾，向文旅投訴一幅肖像，且沒有列舉有效的制度規則。這些行為都是想通過權威（公眾、部門）來壓服，而不是尋求程序變革和社會共識，制造“威”而忽略“服”，只會飲鴆止渴。

第二，強化影響而忽視個人權責。會對青少年造成影響，這是投訴時的常用話術，可投訴者往往忽略了，成年人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家長應該對孩子負責，監護人才是對青少年造成影響的直接因素，別動不動甩鍋給“環境”和“社會”。幼稚的往往不是孩子，而是家長。如果家長沒有吸煙的習慣，孩子看了魯迅先生吸煙的畫面也無動于衷，魯迅畢竟不是那些明星偶像。話說孩子能成為明星腦殘粉的，責任也多半在家長。引導、教育、陪伴、關愛的缺位，造成青少年認知的不完善，才會為了明星偶像尋死覓活。現代社會了，家長該長大了，承擔點家長該承擔的責任吧，別甩鍋學校、老師、游戲、明星、課本和魯迅吸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