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了，窮小子抱得美人歸為什么還是“好賣”？

盡管口碑兩極分化，誰也無法說服誰，但愛情電影《物質主義者》依然在北美首戰初捷，首周末3天狂收1200萬美元，超出業內預期。目前已經成為新銳電影制作廠牌A24影史上票房第三高開畫爆款，哪怕放在全球市場也有驕人的6700萬進賬，而制作成本僅僅是2000萬。

較之在下行市場逆行上揚的商業成績，電影本身所折射的婚戀生態環境更值得反思，一如片名，當一個自詡徹底物質主義者的時髦女郎最終放棄高薪高管職位，離開擁有千萬豪宅的金融“獨角獸”，而重回與人合租，連停車費都舍不得交，靠做招待維系自己話劇夢的前男友的身邊，在故事層面看起來像“倒反天罡”的退化。但或許只有撇開刻板印象，真正走進故事和角色時才能感受到，電影又是極其當下的。

因為，“物質”被祛魅，它的虛妄與孱弱成為越來越多普通人日漸清晰的感知，“有情飲水飽”或許不僅僅是自我安慰，也可能就是現實主義的救贖。

電影《物質主義者》在官宣陣容時就已經吸引大量粉絲將其列入必看片單里。首先就是它集齊了時髦高妹達科塔·約翰遜、“美國隊長”克里斯·埃文斯與被很多人喊daddy的佩德羅·帕斯卡。就像不少普通觀眾所說的，哪怕劇情再弱，這三人也足以撐滿賞心悅目的120分鐘。

事實上也是，三位主角的出場并不隨意，而是用最簡約、高效的辦法將演員的個人魅力與角色不由分說地進行了焊接，投擲給觀眾尤其是粉絲，與短視頻先聲奪人，直接粗暴的邏輯似乎如出一轍。

比如女主角露西出場神似第一部的《穿普拉達的女王》，對鏡描唇，然后身穿裁剪流暢又暗藏嫵媚曲線的職業套裝行走在街邊，一如T臺走秀；高端婚介平臺的高級經理人就應該是行走的顏值標桿。而兩位男主角也不遑多讓，緊鑼密鼓地在一場豪華婚宴上同框，等于說讓觀眾與女主角一樣沒有準備地做選擇。“美隊”是破碎感的落魄藝術家約翰，在婚宴上做招待，累了摸魚就在后廚巷尾煲煙，胡子拉碴又深情款款地說情話：“我幾乎都忘了你長什么樣子”，說完就要上手摸前女友的面頰，撩得簡單粗暴。而daddy佩德羅飾演的哈利呢，快進入戲，看到女主倩影就直接把她桌邊的銘牌扔掉，換成自己的，然后就跟對方交流自己是家族生意，做私募股權生意的，很有錢……

沒有前戲，這樣直接勾勒人物職業背景、人設恐怕連有些進化了的短視頻都放棄了。所以，圍繞該片的很多負評大概就是被這樣的“粗暴”嚇到了，就好比在相親環節，還沒聊上幾句，對方就提出要領證的終極需求，是有點“恐怖”。尤其是該片的導演居然是一位韓裔的女性創作者，席琳·宋。她的前作《過往人生》就是靠東亞人舒適區里含蓄、婉轉以及留白的表達而博得一致好評，直接成為柏林影展、奧斯卡最佳影片的有力競爭者，她通過因為移民而導致失之交臂的首爾小兒女，去探索時間、距離以及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文化差異對于戀人命運的影響，那些無可奈何的偏移又成為愛情中孤獨、美麗的“青苔”。

對比前作的風格，《物質主義者》表面上確實符合一種敘事，導演是不是飄了，被資本和明星、流量“綁架”，所以拍出她的“小時代”。

在我看來，她對于人物的設計就是一次對于時代語境含蓄、精準的諷刺。

重新再看三位主角，有些細節的安排有點奇葩，但細想覺得導演是有一些黑色幽默的天賦。露西妝容精致，品味不俗，但卻是出身大都市的貧民區，這還好，下面的自述就有點觸目驚心的殘酷，她從小就目睹父母為錢吵架，她也并沒有因此發憤圖強成為真正的女強人，她連大學都是肄業，沒有拿到文憑，主要是靠顏值獲得今天“高級紅娘”的職位，她與前男友分手的原因直接爆發點就是不能忍受要穿著高跟鞋去高級餐廳慶祝周年慶，她從公司業務中直接攔截做金融的哈利，問收入問房價。在整個過程中又很自卑，懷疑對方僅僅是想換個口味。對方很真誠地想約自己去冰島旅行，露西說自己連護照都沒有——這一筆幾乎可以稱得上“刻薄”，如此光鮮卻沒有出過國。

哈利也是，他因為自己的出身、外型、職業甚至取向成為紐約城里最稀缺的資源，但是誰能想到他的優勢是通過20萬美金換來的，因為他本來是一個剛剛過170cm的“矮子”，哪怕那么有錢，對于很多求戀求偶者來說都是致命傷，他不得不通過手術手段敲掉小腿連接處的骨頭，然后通過增生獲得超過180的身高，當露西在一夜纏綿之后發現了他腿上的手術痕跡就破防了，提出了分手。而不管約翰多么窮困潦倒，他二手車上的味道多么難以忍受，但是他依然是理想主義型，成為露西破防之后的救命稻草，儼然就符合了“至少找個帥的”信條。

更別說導演見縫插針在露西的職場戲里，諷刺了求偶者的可笑、可憐甚至可恥，一個男客戶對另一個女客戶進行了性騷擾引發官司。

重新再看電影名《物質主義者》，就不難看出電影中幾乎所有的求偶者在婚戀市場上看起來都有自己超級務實的硬性條件，財富、年齡、身高等等。但這些條件本質上又成為他們保護自己脆弱、孤獨靈魂的鎧甲。露西在那場三人快速亮牌的婚禮上曾經有一段文本質量相當高的臺詞輸出。表面上看是她招攬女賓客，發展成為自己的客戶，但內容其實是導演對觀眾所說的。她認為露西的工作很像是賣保險甚至是在停尸房里工作的，有點嚇人，但內核是有些知識分子的浪漫。

露西認為一個人求偶的本質就是挑選一個可以影響自己生活方式，并且最終可以陪伴自己走向死亡的伴侶，她半開玩笑說是在挑選適合自己的“一具尸體”。

我們再看看被一些觀眾抱怨莫名其妙的開頭和結尾，一對生活在洞穴里的原始人男女，男人負責狩獵，女人負責采集，男人覓食歸來帶回來一捧野花，并且用它組成花朵戒指戴在女人手上。結尾，他們互相溫柔愛撫，女人肚子隆起。

導演是在做一個極致的減法，去掉職業、收入，丟掉房子、車子、護照，甚至連顏值都回到粗糲的像素里，那么一對男女互相吸引也就是愛情發生的原因是什么。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就是互相信任的陪伴感，去對抗無常與守護生命。

露西提出分手，放棄了哈利可能求婚的冰島之行，在猶豫要不要跟約翰在一起時，后者這位名不見經傳的話劇演員說出了他最動人的臺詞，既然你說自己是物質主義者，那我就開出你無法拒絕的報價——永遠愛你，至死不渝，這是我對你的承諾。露西答應了，放棄了去倫敦分區做高管的機會。而約翰也開始他漫長的改變，決定為了賺錢甚至去接受商業廣告的面試（“美隊”這樣的顏值怎么可能不中標）。至于哈利，他依然是180帥大叔，他通過婚介平臺約會上三十來歲的藝術策展人，一位氣質不凡的高知女性，大概能夠與“金融氣”進行調和。在這里，導演的小刻薄又來了。

2015年，女演員達科塔在全球范圍里走紅的出圈爆款就是一部縱情聲色，尺度不小的電影《五十度灰》，故事講述了一個女記者與趣味蕪雜的男富豪之間如何從試探、馴服、規導等角斗中接近愛的真諦，那才是真正的“物質主義者”，連荷爾蒙與肉身都是有一種顯而易見的籌碼。

十年后，達科塔再次出演準爆款電影，角色境遇起點一致，但終點卻大相徑庭。有理由懷疑導演宋是看過《五十度灰》并且有意選擇達科塔來完成她的表達，對于物質的諷刺和輕視，從口碑來看，似乎奏效不明顯且跑偏了，否定之否定真成了肯定。

尤其在今天，全球范圍里經濟下行，“金融獨角獸”被剃光頭的不在少數，失業、破產、匱乏成為普遍現象，更別說部分地區的動蕩。

物質如此重要，但又如此地有限，

它沒有辦法去對視人性深處

對于存在價值的困惑與強烈期許。

愛情，在所有悠久的情感關系中

依然有它的吸引力，

定義與包裝不斷剝落，

它初露崢嶸，

原來我們所需要的就是有一個信得過的

伴侶面對生命的終點，

只有這樣才有些安心，用電影的臺詞說，

“挑選一具尸體”是成年之后的功課，

物質是障眼法，

你需要什么樣的，冷暖自知。

編輯：Yijie

撰文：錢德勒

設計：樂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