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因斯坦：“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他到底想表達什么？

“上帝不擲骰子”“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這兩句廣為流傳的話，常被用來概括愛因斯坦對宇宙的基本認知。作為相對論的創立者，他為何會說出這樣看似 “宿命論” 的觀點？難道這位偉大的物理學家真的相信宇宙中所有事情都早已注定？

事實上，愛因斯坦的這句話，并非對 “命運” 的迷信，而是源于他對量子力學隨機性的質疑，以及對宇宙規律 “確定性” 的畢生追求，背后藏著 20 世紀物理學史上一場影響深遠的學術辯論。

要理解這句話的含義，首先要回到愛因斯坦所處的物理學發展背景 —— 當時，量子力學正以 “顛覆常識” 的姿態崛起，而愛因斯坦作為 “經典物理時代的最后一位巨匠”，始終難以接受量子世界的 “不確定性”。

20 世紀初，以玻爾、海森堡為代表的 “哥本哈根學派” 提出了量子力學的核心詮釋：微觀粒子的狀態在測量前是 “不確定的”，處于 “多種可能狀態的疊加”，測量行為會讓這種疊加態 “坍縮”，隨機呈現出一種確定狀態。比如電子的位置和速度，根據 “海森堡不確定性原理”，我們無法同時精確測量兩者 —— 這種 “隨機性” 是量子世界的固有屬性，而非人類測量技術的局限。

但愛因斯坦堅決反對這種觀點。

在他看來，宇宙應該遵循 “確定的規律”，就像相對論描述的時空彎曲那樣，只要知道初始條件，就能通過方程精準預測物體的未來運動（比如行星的軌道、光線的偏轉）。

他認為，量子力學的 “隨機性” 只是表面現象，背后一定存在未被發現的 “隱變量”—— 就像輪盤賭看似隨機，實則受初始轉速、桌面摩擦力等因素控制，只要掌握這些 “隱變量”，就能精確預測結果。

因此，他說出 “上帝不擲骰子”，并進一步表達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本質上是在堅持：宇宙的規律是確定的，不存在 “真正的隨機”，量子力學的不確定性只是因為理論尚未完備。

愛因斯坦的這種信念，集中體現在他與玻爾的 “世紀之爭” 中。

1935 年，愛因斯坦與波多爾斯基、羅森共同提出 “EPR 佯謬”，試圖證明量子力學的 “不完備性”。

他們設計了一個思想實驗：兩個相互糾纏的粒子分開后，測量其中一個粒子的狀態，就能瞬間知道另一個粒子的狀態 —— 按照哥本哈根學派的詮釋，這意味著兩個粒子的狀態是 “測量時隨機確定的”；但愛因斯坦認為，這恰恰說明粒子的狀態在分開時就已 “預先確定”（即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量子力學只是沒找到描述這些 “預設狀態” 的方法。

他的邏輯很清晰：如果宇宙中存在 “超光速的瞬間關聯”（量子糾纏），就會違背相對論的 “光速不可超越” 原則；因此，唯一合理的解釋是，粒子的狀態早已 “安排妥當”，測量只是 “揭示” 了早已存在的結果，而非 “創造” 了隨機結果。在愛因斯坦眼中，“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是對 “宇宙規律確定性” 的捍衛 —— 他相信，無論微觀世界看似多么混亂，都必然遵循某種確定的、可被理解的規律，就像宏觀世界中行星圍繞太陽運轉那樣井然有序。

但需要明確的是，愛因斯坦的 “安排好”，并非指 “有一個超自然力量在規劃宇宙”，而是指 “宇宙的規律是客觀存在、確定不變的”。他是堅定的 “科學實在論” 者，認為宇宙的本質不依賴于人類的觀測，即使沒有人類，行星依然會繞太陽運轉，電子依然會遵循某種確定的規律運動。量子力學強調 “觀測影響結果”，這在愛因斯坦看來，是將 “人類的主觀觀測” 與 “宇宙的客觀規律” 混為一談，違背了科學研究的核心 —— 探索獨立于人類意識的客觀真理。

然而，后續的科學實驗逐漸證明，愛因斯坦的這一觀點或許存在局限。

1964 年，物理學家貝爾提出 “貝爾不等式”，為驗證 “隱變量是否存在” 提供了數學方法。

此后數十年間，無數實驗（如阿斯派克特實驗、“墨子號” 衛星的量子糾纏實驗）都證實，貝爾不等式不成立 —— 這意味著，不存在愛因斯坦所認為的 “局域隱變量”，量子世界的 “隨機性” 是本質屬性，而非理論不完備導致的假象。

這是否說明愛因斯坦錯了？

其實，這場辯論的核心并非 “誰對誰錯”，而是兩種不同 “宇宙觀” 的碰撞。

愛因斯坦的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代表了經典物理對 “確定性” 的追求 —— 這種追求推動人類發現了牛頓力學、相對論等偉大理論，讓我們能精確預測日食、導航衛星軌道；而量子力學的 “隨機性”，則揭示了微觀世界的全新規律，為量子計算機、量子加密等技術奠定了基礎。兩者看似矛盾，實則共同構成了人類對宇宙的完整認知：宏觀世界遵循確定的經典規律，微觀世界呈現概率性的量子特征，它們在不同尺度上共同支配著宇宙的運行。

晚年的愛因斯坦，雖然仍未完全接受量子力學的隨機性，但也承認量子力學的 “實用性”。他曾說：“量子力學無疑是正確的，但我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告訴我，它還不是最終答案。” 他的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更像是一種 “科學理想”—— 相信宇宙最終能被一套統一、確定的理論所描述，即使目前我們尚未找到這套理論。

這種理想，激勵著后來的物理學家不斷探索 “量子引力理論”（試圖統一相對論與量子力學），希望能找到那個 “能解釋一切的終極規律”。

如今，當我們再提起愛因斯坦的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不應簡單將其理解為 “宿命論”，而應看到背后的科學精神：對宇宙規律的敬畏、對確定性的追求、對未知的執著探索。他或許在量子力學的具體觀點上存在爭議，但他的核心信念 ——“宇宙是可被理解的”，始終是科學發展的核心動力。正是這種信念，讓人類從仰望星空的原始人，成長為能探測黑洞、發射火星探測器的智慧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