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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節(jié)選自
《哈佛非虛構(gòu)寫作課》
馬克·雷克默 溫迪 ·科爾 著
中國文史出版社
寫作的激情
成功的作者必須抱有對寫作的熱情。當(dāng)作者,和看重?zé)崆椋@是某種悖論,因為作者按定義是局外人。寫《星期六夜晚》這本書時,我問自己,“我究竟為什么挑這個工作?我討厭自己是局外人。我討厭自己被排除在外。”我寫的書講的是那種美式熱情:一周用一個夜晚做特別的事。我發(fā)現(xiàn),大部分人希望星期六晚上和在乎的人共同度過。而我發(fā)現(xiàn)這一點,是因為五年時間里的星期六夜晚我都和不認識的人共同度過。
許多作家強化了疏離感,使得我們特別適合這一工作。報道《蘭花賊》時,我嫉妒我寫的人。他們都深深地嵌入自己真的在乎的事物之中。蘭花偷獵者渴望找到珍稀蘭花,書里刻畫了他們的生活:如何花掉時間和金錢,誰將是他們的朋友,他們會去什么地方。
跟蘭花偷獵者混在一起,使我明白自己確有一種真正的熱情:對于我的工作,以及“我的工作重要”這個想法。敘事非虛構(gòu)作品有一個自我尊重的問題。為了講點小故事,寫出讀來很耗時間的長文,這事情正當(dāng)嗎?我認為很正當(dāng):我們?nèi)祟愄煨跃蛺劢涣鳎胍私馄渌说墓适隆W鳛樽髡撸覀兂鋈チ私馐澜纾缓蠡貋砀嬖V別人。只要作者對之有熱情,任何故事都值得講述。
偶爾的不舒適——身體上的和感情上的——是敘事作者的一個負擔(dān)。這個工作不是坐辦公室的。每次逼著自己出門,我都努力記住這么做是有回報的。經(jīng)常是這樣:在外采訪時,我最深的欲望是回家。而強迫自己留在外面時,我通常會發(fā)現(xiàn)某個改變整個故事的東西。
有一次,我寫瓊·詹寧斯的特寫;她是《汽車》雜志的編輯。采訪快結(jié)束時,她決定跟她的婦科醫(yī)生駕車去路易斯安納,打鴨子。我想,“哦,聽起來是瞎搞。”雖然很想回家,但心里冒出的一個聲音纏著我:我應(yīng)該跟著去打鴨子。后來的事情是這樣的:
瓊·詹寧斯和萊得福特醫(yī)生開車非常、非常快。萊得福特醫(yī)生還有個名字,她用那名字在密歇根州安娜堡當(dāng)婦科醫(yī)生——大概是以批準(zhǔn)的最快速度做。瓊·詹寧斯是萊特福特醫(yī)生的病人,也是《汽車》雜志的主編,總是跑來跑去。最近的一個早晨,瓊和醫(yī)生前往路易斯安那,打鴨子。她們開一輛銀色2001款雪弗蘭Suburban,裝了三箱彈藥,三把獵槍,瓊的兩條切薩皮克灣獵犬羅納德和桑德拉·盧,迷彩襯衫、夾克、褲子、鞋,傘,我,六瓶裝健怡可樂。她們的計劃是早晨五點半離開安娜堡,除了加油和上廁所,直奔目的地,當(dāng)然還得在納什維爾把我放在機場——最后,在第二天黎明到達新奧爾良附近的一處鴨子獵場。為此,她們的平均速度要達到每小時136公里。她們倆從未共同出行。不管去哪兒,瓊都習(xí)慣了自己是路上最快的司機;她不確定這位婦科醫(yī)生會有什么表現(xiàn)。萊得福特醫(yī)生并未令人失望。
“這輛車90邁時的轉(zhuǎn)彎相當(dāng)不錯,珍妮(譯注:珍妮為瓊的昵稱),”醫(yī)生說,把車扭向右側(cè)。
“棒死了。”珍說,“就算該死的雨下成這樣。”
“嘿,珍妮,”醫(yī)生說,“等我們到了路易斯安納,該死的機器鴨最好在那兒。”機器鴨是瓊前一天預(yù)定的誘餌鴨子。突然,一輛黃車從右側(cè)飛馳而過。“狗娘養(yǎng)的,”醫(yī)生說。“那輛野馬跑瘋了。我看看能不能追上。”
“他走遠了,醫(yī)生,”瓊說,身體前傾,辨認那輛野馬。“喲,他已經(jīng)到下一個縣了。那家伙火燒眉毛呢。”
“靠,”醫(yī)生不爽地說。她把Suburban推到95邁,靠近左道一輛臟兮兮的吃重卡車。她猛地剎車,然后看著瓊,翻了翻眼睛。
“反目的地聯(lián)盟的又一個成員,”瓊說。
有時你希望干一份坐辦公室的工作。但是,什么也比不上報道時看著事情在眼前展開那么動人。那種時刻,你想,我做不了世上的其他任何事。
下面是走上這條路時你要問自己的幾個問題。
你為什么要當(dāng)作家?這么問似乎簡化了,但這是個值得一問再問的問題。你當(dāng)作家,是因為你喜歡跟人交談?或是因為你喜歡講故事?到底是什么?寫作不是世上最容易的職業(yè),肯定不是最掙錢的職業(yè)。只有秉承高度的承諾和真正的渴望,寫作才會成功。
你愛語言嗎?語言使我著迷。有時我看到一個很久沒見的詞,或不認識的詞,就迫不及待地想把它寫進故事里。
你好奇心強嗎?你真的為周圍的世界感到驚奇嗎?如果不是,這個職業(yè)不適合你。
甚至更重要的:你有點兒控制狂嗎?很強的控制欲是很有價值的。你車?yán)锏暮笞x者,你帶他們?nèi)ツ硞€地方。你必須掌控一切。報道時必須謙卑,但回到書桌前動手寫作時,你必須當(dāng)領(lǐng)頭的,對讀者說,“坐好。我要帶你們好好走一程。”
最最重要的:你覺得世界和世界里的人是一個奇跡嗎?把孩子的那種興奮感和探索感帶進你的工作。我們都是成熟的成年人,見識過和做過許多事情。但當(dāng)你出門尋找故事時,仍要帶著愉悅感。如果你能體會到愉悅,你的讀者也能。
若我寫一個10歲男孩,對于“10歲”,他的智慧遠勝于我。無論主人公的才能有多少,我們都能從中學(xué)到東西。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掌握了某種東西。走進世界時,記住這一點。在不同人身上,這種品質(zhì)落在“真的很棒”到“有點錯亂”的區(qū)間里,但從來不傻。那是人們愛上了什么——愛從來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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