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老故事]今生欠你一場婚禮——遼吉一分區15團代團長胡遠豪烈士

本文原載《康平歲月》

引言：錯過的婚禮

都說人生最大的喜事，莫過于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胡遠豪卻在即將步入婚禮殿堂的前幾天，開始了新一輪出征。

那時候，他輕描淡寫地說：“婚事不著急，等下次部隊轉回來再辦不遲。”

的確不遲嗎？人生就這么難料，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到。

胡團長啊，你今天錯過的新娘，是否背得起這樣的離散？山高水遠相離別，轉眼就陰陽兩隔，永不再見。

你以為只是平常的錯過，未來還遠，有大把的時光可供你差遣。其實啊，一次錯過，已然一生！

今生，你本應在康平大地喜結連理。那是抗戰勝利后，你奉命來到遼北。因年齡原因，男大當婚，提上日程。

經熱心的康平同志幫忙，介紹一位哈拉沁屯的姑娘。姑娘正值芳齡，是革命干部，思想先進，模樣端莊。你們一見傾心，情投意合，約定婚期。

那些天里，戰士們歡天喜地，一直為你準備婚禮所需。陽光都格外好呢，仿佛天遂人愿，一切都稱心如意。

籌備都就緒了，就差如期拜堂典禮。紅紅的喜字，簡單的布置，備好的新房，都在等著你喜做新郎。

可是槍炮聲響了，比禮炮聲先到了一點兒。就差那么一點兒，結局全然改變。

胡團長啊，今生，康平欠你一場婚禮！革命欠你一個新娘！

青稚年華

最是無憂日，當屬少年時。然而對于胡遠豪而言，卻并不如此。

胡遠豪，1914年2月出生在江西省樂平縣十里崗鄉店上村，家庭十分貧困。年紀還小時，他就常常聽到父親悠長的嘆息。他理解不了這嘆息背后有多少沉重，但是，父親期待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時，即使他小，憑著穎悟，卻能讀懂一點兒父親的心思：望子成龍。

父親這一代是無力回天了，兒子啊，看你的了。他給兒子取名遠豪，希望他成為有大能力的人，光宗耀祖。

胡氏一族的故鄉，是水光瀲滟、魚米飄香的靈秀之地。胡姓，為樂平縣東南部八大姓之一，宗族中富貴顯達之人比比皆是。但是，胡遠豪家并不能因胡氏一族的顯赫而免受地主的奴役盤剝，他家不是大戶，而是雇農家庭，共5口人，父母、姐姐、弟弟和他。

在時光的罅隙中，胡遠豪在陽光下疾速成長，也漸漸知曉了人世的涼薄，緩緩理解了一些生命幽深的內幕。

胡遠豪

命運多舛，人在死亡面前總是無能為力，他10歲的時候，父親永遠離他而去。不管這個少年禁不禁得起這種殘酷的離散，反正，他的母親董水秀必須禁得起，她抹掉眼淚，挑起了撫養子女的重擔。

也許破碎，是另一種意義的成全。小小少年哭過、痛過，他早早地成熟了。見過母親撕心裂肺的傷痛，他的心被抽泣得跌宕起伏。于是，他盼自己快快長大，快快幫母親養家糊口，更盼自己能光大家業。還很小時，他就開

始給地主家放牛、打短工，飽嘗了富人的打罵與壓榨。

十幾歲的青稚年華，本應是嫩枝梢頭春意濃，可是胡遠豪的梢頭，卻滿眼都是凜冽的破碎，苦難的寒涼，他渴望自己有能力反抗。

是的，不知從何時起，小小少年的心中隱隱燃起一星微弱的火種，那是反抗的火種，反抗壓迫剝削，反抗不公平的世界。

播撒火種

過早地壓上生活的重擔，并不使胡遠豪覺得痛苦，倒是心中反抗的火種，無處播撒，更不知如何點燃，讓他看不到未來。

14歲那年，火種觸到了紅色革命，心之光開始閃亮。那是1928年1月，他親眼看見方志敏、邵式平領導的弋陽、橫峰農民武裝起義，很快，在他的家鄉，窮苦人也豎起紅旗，拿著刀槍、繩索，向地主豪紳、高利貸者索回借字契約，付之一炬。一些平日耀武揚威的土豪劣紳被鎮壓了，這真是大快人心。他開始向往紅軍，渴望革命，企盼沒剝削沒壓迫的幸福生活。

16歲時，他參加了江西紅軍獨立第一團，同年，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反抗的火種終于燃起來了。投身革命，他踏上了反抗之旅，為窮苦人民翻身得解放而戰斗。

義無反顧，投身血與火的革命熔爐，他真正品嘗了人生醇厚的滋味。也許敵人的槍炮聲，像夢魘一樣無常，卻讓有心殺敵的胡遠豪酣暢淋漓，他開始隨部一路沖殺。

無論別處的拼殺有多少痛快，都不及在家鄉吹起沖鋒的號角，他心中早已鼓聲陣陣，做夢都想解放樂平，好讓家人過上好生活。1930年4月17日，他跟隨第一團從萬年縣富林村進入樂平縣境，夜襲鳴山煤礦。5月5日，他又隨部攻克樂平縣秧畈。那日，天光未曉，隊伍從弋陽縣黃家源來到秧畈附近。

東方剛剛發白，第一團分三路進攻，睡夢中的國民黨兵倉皇起床應戰，伏在壕溝里打槍。胡遠豪同戰友們一起沖鋒，全殲國民黨軍第18師第52旅的一個連。8月20日，他所在部隊從樂平縣鸕鶿埠出發，渡過波光閃閃的樂河，兵分兩路進攻樂平縣城，一路從橫路、蔡家南下，從北門攻入，另一路從南門攻入。拂曉時，一鼓作氣攻克縣城。城內百姓，歡欣鼓舞。

也許對于常年打仗的人來說，缺少了一種所謂的安全感，但是，多了讓生命發光的榮耀感?？煸眨旄驳?，是他渴望給家鄉的驚喜，是心中反抗火種的快意播撒。

人間最好的事，莫過于有夢可追，又恰值青春年華。樂平縣蘇維埃政府于21日在縣城召開慶祝大會，他隨部開始向貧苦市民分配革命斗爭的勝利果實。望著一張張窮苦人的笑臉，他無比驕傲，開始對家鄉人宣講黨的主張，號召大家參加紅軍。

胡遠豪播撒的革命火種，在家鄉燃起熊熊烈火，受他的鼓舞，家鄉的許多青年參加了紅軍。當年，十里崗鄉犧牲的烈士達321名，居樂平縣第二位，其中胡氏家族有16名。

北上長征

紅軍在發展，紅色蘇區在擴展。胡遠豪追隨隊伍四處轉戰，勇敢戰斗，一路成長。

紅軍的壯大，鼓舞了中央的決心。1930年開始，在共產國際指導下，黨中央的“左”傾革命領導者開始指揮攻打大城市，喊出了貌似響亮的口號“飲馬長江，會師武漢”。那時的紅軍兵強馬壯，英姿勃發的胡遠豪，被編入了紅10軍，跟隨部隊相繼攻克了鄱陽、湖口、彭澤、秋浦等縣城。

中央一再突出“要勇敢，勇敢，再勇敢前進”的方針，紅軍血戰沙場，攻取大城市，潮水一樣高歌猛進。國民黨軍對蘇區實施全面“剿殺”，1930年11月至1934年10月，胡遠豪先后參加了紅軍的五次反“圍剿”戰斗，轉戰贛東北、閩北一帶。這是他這段時間的簡歷：1933年1月，紅10軍奉命改編為紅11軍，他隨部隊編入紅11軍；1月25日，隨軍離開贛東北蘇區，南渡信江，配合中央紅軍作戰；4月26日，隨紅11軍劃歸中央紅軍建制。

他那些血勇拼殺的英雄故事，早已掩跡在紅塵，只留下這些沒有溫度的歷史資料。但是，我們確切地知道，他是縱橫馳騁的猛士，戎馬天下的好漢。

是的，他扛得起好漢的名號。

那時的中共中央在冒險主義的進攻失敗后，又實行保守主義的防御，致使紅軍屢戰失利，蘇區日漸縮水，紅軍不得不開始了艱苦卓絕的二萬五千里長征。

1934年10月，胡遠豪跟隨中央紅軍主力撤離中央蘇區，參加了長征，身經百戰，歷盡艱難險阻。1935年6月，紅一方面軍在四川懋功，和紅四方面軍會師。8月，中央決定將紅一、四方面軍混合編為左、右路軍，經草地北上抗日，胡遠豪被編入左路軍。

由于張國燾的右傾分裂活動，帶部隊向四川、西康邊境退卻，造成左路軍損失慘重。胡遠豪跟隨左路軍活動，幾經草地，備嘗艱辛。

一路血殺，踏破川甘，1936年10月，他隨左路軍終于抵達甘肅會寧，不久移駐陜北，安定下來。

戰心如鐵

胡遠豪記得父親意味深長的眼神，那是望子成龍的重望。而今，他的思維早已超出了一家一戶的小格局，他要成為軍隊的棟梁，撐起抗戰的一方天。

他小時候沒讀過私塾，但受家族影響，他的父母都注重教育，特別是他的母親董水秀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知書達理，自小就教他學文化。

1933年4月，中央紅軍派他離隊去瑞金學習。他珍惜寶貴的學習機會，如饑似渴地學習。在校，他是優秀學員，歸隊，他是戰斗員，也是教員，更是學生，學習充實著他的生命。

1937年8月22日，胡遠豪所在部隊被編入八路軍129師，他在129師隨營學校任教員，主講輕機槍的使用與維修保養。28日，他在陜西富平給母親董水秀飛雁傳書，告知了他的近況，說：“最近幾年兒出外，經過了萬里長征……身體十分強壯，一切生活都很好，希望母親大人和全家老幼不必關心掛念著?！?/p>

董水秀接到兒子的來信，十分欣喜，立即給他寫了回信。12月5日，胡遠豪再次給母親寫信，從河北臨城縣發出。

“……兒在隨(營學)校擔負輕機(槍)教員?，F在困難在即，經濟困難，談不到薪金，每月只可領兩三元生活費，怎能補充家用？不過在民族大難臨身，不論貧富男女，在此抗戰過程，難免有些困難，當請我家儉節一點吧！

乃弟娶妻，望我回家幫助。如果把日寇驅逐境外，不論路途多遠，必要歸里一瞥，值此抗戰過程，我們部隊廣泛游擊隊擴大之內，一定不能回里。請你們在家多費點心，也讓我在外參戰，間接抗日。

不過母親是很明白的，在此緊急關頭，一定不會怪罪于我。只請母親在家好好保養身體，康健，我就不思念了。

上次捎回的照片，現亦知沒有接到，兒又捎照片兩張，以表寸心，并免母思兒之意……

紙短情長，難以盡述，并祝全家平安，接信后速請回信是荷……”

他以革命為重，決心抗戰到底，一個共產黨員的革命情操躍然紙上。而那句“接信后速請回信是荷”，又蓄含他多少急切的思念和牽掛。

的確，他是個戀家的孩子。打仗、學習、教學，一天到晚，他忙碌著，可是，他從沒忘記家人。但他更是軍人，他有如鐵的革命情懷，他愛祖國的山水，不容許外寇隨意踐踏。

其間，他為中國軍隊的勝利歡呼，為抗日的革命洪流歡騰，他也把勝利的信息傳遞給家人。1938年10月10日，在給母親的信中，他夾寄了《抗日先鋒》報兩張，宣傳八路軍在華中、華北同日偽軍作戰的勝利。

1942年，他隨129師先后轉戰于山西黎城、山東朝城、河北永年、山東館陶等地，成為一名營級指揮員，事務更加繁忙?？墒牵圆煌o家人寫信，每封信的結尾都千篇一律，寫著“抗戰勝利”的字樣。

在家信的字里行間，洋溢的是他對革命的忠誠，對日本鬼子的仇恨，對親人的思念和殷殷開導。

縱馬關東

抗戰勝利后，胡遠豪被編入中共中央黨校赴東北干部隊，從延安出發，晝夜兼程，跨越山海關，進入廣袤的關東黑土地。

胡遠豪面色白凈，大個頭，不胖不瘦，濃眉下一雙大眼很有神，他頭戴黃色絨帽，身穿黃軍裝，打著裹腿，腰插三號匣子，騎著一匹大白馬，看上去英姿勃勃，走在隊伍中格外顯眼，這是他入東北后的標配裝扮。

縱馬關東大地，馬背上的胡遠豪，深沉地愛著自己的部隊，追隨它的步伐，天涯海角都是家。

在東北，他先后任沈陽公安總局警備處副處長、遼吉一分區13團副團長、15團代團長等職務。

“誰種的莊稼誰收割，誰栽的果木誰得果，我們流血抗戰八年多，勝利果實誰也不能奪！”這是挺進東北后的胡遠豪和戰士們愛唱的一首歌。

“讓開大路，占領兩廂”，這是中央對東北革命的指示。1945年11月，我黨各級黨政軍機關奉命撤出沈陽。胡遠豪帶領部隊轉戰沈北，進行剿匪和收繳敵偽、地主聯莊的武器，保衛新生的地方民主政權。12月，胡遠豪率部與13團團長段志清部聯合，決定拔掉距離彰武縣城20公里處的馮家窩堡村國民黨軍據點。距馮家窩堡二三里時，被國民黨軍哨兵發現，雙方接火。

他一馬當先，指揮隊伍發起了強攻。激戰五小時后，他命令三連向南警戒彰武縣城方向，擔任截擊馮家窩堡村守軍南逃的任務。他親率主力展開圍攻，從西面突入村內，又激戰近一小時，取得勝利，斃俘國民黨軍50余人，其余潰逃。

隨后，他帶隊活動在蒙邊一帶，為適應與蒙匪騎兵作戰的需要，親手組建了騎兵連，屢立戰功。1946年初的一天，柏家街竄來一小股國民黨降子隊，他立即派騎兵突襲，將敵軍全部繳械，繳獲40余匹馬和兩大車物資，還派部隊協助科左前旗旗大隊，剿滅了臥牛石村土匪、地主的武裝暴亂。

國民黨新一軍于1946年3月進占沈陽后，開始向周圍地區推進，并沿中長鐵路向鐵嶺方向北犯。胡遠豪奉命帶領13團一部配合兄弟部隊沿途阻擊，于3月18日與新一軍首先交火，經過幾天的連續苦戰，遲滯了新一軍的擴展步伐。28日，他帶軍進抵法庫縣西南一帶，阻擊國民黨軍71軍87師北犯，遲滯了國民黨軍左翼向四平方向的推進。

從1946年4月至8月，胡遠豪率部隨一分區進駐康平，以康平為基地戰斗在康平、法庫、昌圖一帶，在剿匪反霸、保衛民主政權、建立和擴大武裝、阻擊國民黨軍北犯，配合主力部隊保衛四平等戰斗中表現出色。

他為人耿直忠厚，平易近人，愛說愛笑，打起仗來卻像只猛虎，沖鋒在前，深受部隊廣大指戰員的愛戴和領導的信任，7月被任命為15團代理團長。到8月一分區撤出康平前，他幾乎天天在打仗，率隊南攻北打，西戰東殺，不知路經多少惡戰，途經多少危險，一直縱馬行進在征戰的路上。

在康期間，康平同志熱心地為他介紹了五區的一個姑娘，他們一見鐘情，很快約定了婚期。婚禮就要舉行的前幾天，國民黨軍攻陷了康平，婚期就此推遲，終成永久遺憾。

死神突臨

戰爭年代的生死，總是來得太過突兀。分分鐘前，還在談笑風生的戰友，分分鐘后，就墜入沉寂，任你千呼萬喚、悲痛欲絕，他，就是不應。1946年9月4日胡遠豪的犧牲，就來得太猝不及防。

事件起端是這年的8月下旬，國民黨軍隊向遼北解放區大舉進攻，遼吉一分區被迫撤退。事起突然，15團沒接到任何指示，和一分區失去聯系，只好按照抗戰時期打游擊的經驗，獨立堅持敵后游擊斗爭。

胡遠豪率部撤出康平后，處境十分危險，他和15團政委楊大倫帶領15團轉戰于彰武、科左前旗一帶，有效地牽制國民黨軍隊，使之難以抽出兵力追擊一分區機關，掩護了兄弟部隊的轉移。

國民黨軍視15團為心腹大患，千方百計追擊“剿殺”。胡遠豪部處境十分兇險，幾乎天天遭遇大小股敵軍。他們人不脫衣，馬不卸鞍，飯也饑一頓飽一頓，有時連續幾晝夜不得安歇。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能夠與敵軍周旋的地域越來越小。胡遠豪只能憑借地圖，判斷敵人的方向和意圖。

與一分區失聯，成了離群孤雁，總不是長久之計，他多次派偵察員出去尋找一分區，偵察員大都有去無回，有的半路被殺害，有的因覺革命無望脫逃。此時，15團士氣低落，非戰斗減員十分嚴重，有時成班的士兵攜槍逃走，他不斷地對戰士進行思想教育。

9月4日拂曉前，楊大倫帶領15團主力轉移到彰武蘇家窩堡。胡遠豪帶兩個連進入距蘇家窩堡約2里的王家窩堡，警戒彰武縣城方向。兩個村子形成掎角之勢，以便互相策應。

午飯過后，人困馬乏的隊伍，和衣躺下不久，便聽到院子里的鐵桶咣咣亂響。胡遠豪急忙起來一看，敵人已來到大門口，堵住了院子。他立即組織反擊，戰士們從窗戶順了槍與敵人對射起來。村子里槍聲、手榴彈爆炸聲、敵人的勸降聲混著勇士們的喊殺聲響成一片，一場惡戰開始了。

事后得知，敵人是從彰武來的國民黨軍暫編6師18團。初秋時節，青紗帳正茂密，周遭高粱長得很高，到處都有灌木叢，影響了哨兵的嘹望視線。

敵人先打死了哨兵，之后圍住了村子，把胡遠豪部全部堵到了院子、屋子里。戰斗中，胡遠豪騎馬沖出了村子，發現只有他的警衛員跟了出來，他又立即策馬返回，快接近村口時，他下馬跑上一座沙崗子，拿起望遠鏡，意欲居高臨下觀察敵情。

正在此時，死神呼嘯而至，一顆無情的子彈飛來，胡遠豪下腹中彈倒在沙崗上。

生命留白

聽到爆豆般的槍響，駐蘇家窩堡的楊大倫帶指戰員迅速集合，火速救援。隊伍來到沙崗子附近時，眼見自己的團長倒在血泊中，個個義憤填膺，高喊：“報仇！”“報仇！”

楊大倫迅速部署戰斗，指揮隊伍策應村內的部隊向外突圍，同時命人將胡遠豪背下來。他來到胡遠豪身邊，見他渾身是血，雙眼緊閉，連忙蹲下身去，急切地呼喊：“老胡！老胡！”

聲音漫延，撞到的是無邊的空氣，只喚來自己的回音，卻喚不回熟悉的應答?！袄虾?，老胡，你說話呀，答應一聲就行！”是啊，只要一聲回答，他就能知道他的好戰友還活著。

沒有回答。

楊大倫的淚水無聲地滴到胡遠豪血染的戎裝上：“老胡啊，你不是愛說愛笑的嗎？每次說話，都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的，你再說??！”

還是沒有回答。

楊大倫迅速收起悲傷，指揮隊伍進攻，村里村外兩面夾擊，把敵人的隊伍撕開一個口子，村內的兩個連很快沖了出來，槍聲逐漸稀落，國民黨軍完全占領了王家窩堡。

15團指戰員全體集合在沙崗子附近，眼見自己可敬的團長犧牲，紛紛要求打進村里，“報仇！”“報仇！”的聲濤此起彼伏。

楊大倫同其他干部商量后，認為情況不明，貿然組織力量搶奪村莊，會造成無謂的傷亡，決定馬上轉移。

戰士用毛驢馱著胡遠豪的遺體，撤到四合城以北，距彰武縣城43公里的光腚營子（今廣正營子），在村北的一棵小樹下安葬了胡遠豪。

部隊要轉移了，指戰員們懷著無比悲痛的心情，向他們的團長舉手敬禮：別了，胡團長，安息！

然后，一個個默默地離去。

一切歸于沉寂，心緒卻很難平息：今生，這個沒有熱鬧婚禮的老紅軍，也沒有莊嚴隆重的葬禮，遺體躺在從百姓家買來的大躺箱里，容顏安詳，靜默無語。終歸塵土，陪伴他的只有為結婚而備的棉被、毯子，還有無邊的孤獨與清冷。

今生欠他的婚禮，是他的遺憾，亦是他生命的留白。

時光流轉，多少年又多少年，慢慢演化為康平人民的群體遺憾，都記得，他和康平的某個姑娘，有過一場沒能兌現的婚禮。

喟嘆，惋惜，也傷感……

尾聲：英名永存

胡遠豪犧牲了，得到樂平和康平兩地人民的深深緬懷。

康平縣政府于1999年8月23日，特為他在康平烈士陵園豎起一座高2米的紀念碑。碑的正面是七個大字：胡遠豪烈士之墓。南面是楊大倫將軍的題詞：南征北戰功不朽，春去秋來名永存。北面是時任縣委書記、縣長的題詞：革命烈士永垂不朽！

沒有豪言壯語，沒有可供紀念的遺物，卻把最珍貴的熱血，全部奉獻給遼北大地。他活在康平人民心中，活在遼北人民心里。

而今，他的骨灰盒陳列在康平烈士陵園祠堂，供人瞻仰。

他的家鄉樂平人民也懷念他。

母親直到病逝，一直珍藏著他的照片和信件。姐姐為使弟弟能在九泉之下安息，按照江西人的風俗，將自己的兒子過繼給他。

他的英雄事跡載入《樂平縣志》，革命烈士紀念塔矗立在樂平縣城東郊的登高山頂峰。山腳下的樂平縣革命烈士紀念館里，收藏了他的一張戎裝全身照片及五封家信、兩張寄給家鄉的戰報，并介紹了他的英雄事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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