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淮八艷”中,李香并不突出,但是經(jīng)過《桃花扇》的演繹,“李香”變成了“李香君”,其顏值、才華、品格得到了極大提升,進(jìn)而成為侯方域高攀不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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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扇》介安堂刊本
在《桃花扇》中,作為主角兼線索人物,侯方域與李香君都有充足的戲份,但相比之下,李香君的表現(xiàn)光彩奪目,十分搶眼,她在政治見識與氣節(jié)操守上,甩開侯方域十萬八千里,成為戲中當(dāng)之無愧的第一人。
這一點在《桃花扇》詠劇詩中也有比較集中的體現(xiàn)。
作為秦淮名妓的李香君,身為下賤,命運(yùn)悲慘,卻能處處表現(xiàn)出與其身份地位不相稱的深明大義、高貴品格,因而就顯得格外亮眼。
孔廣林《題聘之族祖〈桃花扇〉〈小忽雷〉傳奇辛卯》【川發(fā)棹】:“你看云亭山人這《桃花扇》呵,偏要寫女嬌嬈,賽男兒英烈表。卻奩時義比天高,拒媒時心似冰條。守樓時勇若兵鏖,罵筵時口賽剛刀。寫得來驚鴻泣蛟,不比那尋常家數(shù)小”。
散曲結(jié)合 “卻奩”“拒媒”“守樓”“罵筵”等表現(xiàn)李香君形象的重頭戲,稱贊她寧折不彎的剛烈性格和政治立場的是非分明。孟子總結(jié)的“大丈夫”人格竟然集中體現(xiàn)在這么一個柔弱女子身上,讓人不得不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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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環(huán)畫《桃花扇》
王廷燦亦聚焦于其“大丈夫”氣概,《宋大中丞憲署觀演〈桃花扇〉劇,中州侯朝宗、金陵李香及蘇昆生、柳敬亭遺事》:“曲中又見李師師,無價珍珠自一時。不羨通侯千乘貴,丈夫?qū)帾氃陧毭肌薄O窭钕憔@樣特別講政治、重氣節(jié)的女性形象,在此前的戲曲史上是從未出現(xiàn)過的。
茹綸常贊揚(yáng)李香君的“俠骨”,其《題〈桃花扇〉傳奇十首》其四:“前身應(yīng)是李師師,嬴得芳名擅一時。莫道卻奩多俠骨,何曾眼底有閹兒?”
在李香君的眼中,閹黨余孽阮大鋮是令人不齒的人民公敵,根本不值一提。陳文述贊嘆她講氣節(jié),超過東林黨人,是巾幗英雄。
《題李香小影并序》:“小玉風(fēng)姿最明靚,佳俠含光氣尤勁。居然氣節(jié)勝東林,慷慨拒奩還卻聘。燕子樓高志不移,可憐巾幗勝須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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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扇資料匯編考釋》,王亞楠編著,上海人民出版社2023年2月版。
孫玉鳳亦認(rèn)為她在見識方面比東林黨人高明,《媚香樓歌》:“公子侯生求燕好,輸金欲買紅兒笑。桃花春水引漁人,門前系住游仙棹。閹黨纖兒想納交,纏頭故遣狡童招。那知西子含顰拒,更比東林結(jié)社高”。這是對其卻奩行為的高度評價。
沈赤然認(rèn)為,李香君為秦淮河增光添色,其影響力超過很多大人物,《題云亭山人〈桃花扇〉傳奇后二首》之二:“一載君臣過耳風(fēng),桃花扇血尚殷紅。秦淮生色鐘山笑,不道青樓勝巨公”。
與對李香君眾口一詞的熱捧不同,在《桃花扇》詠劇詩中,對侯方域的評價普遍不高,有的甚至將其與禍國殃民的阮大鋮之流等同視之,難免有酷評之嫌。
《戲題〈桃花扇〉傳奇后》其一:“黨禍東林半激成,一時倜儻重侯生。如何國恥無人雪,門戶空嚴(yán)復(fù)社名”。其二“翠樓天際響云璈,蠻榼犀樽斗艷天。珍果拋來心欲醉,仙郞帕底拾櫻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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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方域集》
作者斌良認(rèn)為,復(fù)社文人過于注重門戶之爭,以博取空泛的名節(jié)道德人設(shè),他們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非但沒有為洗雪國恥做出什么實際貢獻(xiàn),反而應(yīng)該為激起黨禍承擔(dān)一定責(zé)任。在國家危如累卵之際,風(fēng)流倜儻的侯方域在做什么?只不過是沉溺于“訪艷”“眠香”之中來麻醉自己。
《船山詩集中有題〈桃花扇〉傳奇詩,頗不?鄙意,為作八絕句》最后兩首:“畫師田叔忒多情,血當(dāng)胭脂為寫生。從此白門香扇墜,薛濤蘇小共傳名”。“夷門公子最翩翩,裘馬風(fēng)流望若仙。賴有佳人作知已,雕蟲小伎壯夫傳”。
作者李賡蕓以為,李香君日后必定會與薛濤、蘇小一同流芳于后世,而侯方域之所以在后世揚(yáng)名,不是因為其文章造詣,而是由于他與李香君的這段情緣,只不過是沾了李香君的光而已。
《再跋〈桃花扇〉后》其一:“江山半壁尚堪支,斷送都官小部詞。更笑東林諸子弟,秦淮燈火此何時”。其三:“誤盡平生是此名,風(fēng)流學(xué)士語何輕。可憐一代文章伯,不及江湖楚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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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方域全集校箋》
作者石卓槐認(rèn)為,在明朝還有半壁江山能夠勉力支撐之時,以侯方域為代表的東林子弟們卻只知在秦淮河畔尋花問柳、追歡逐樂,對國家大事漠不關(guān)心。
作為“清初三大家”之一的侯方域,在文壇享有盛名,但是,他在戲曲中除了打嘴炮之外,沒有什么實際作為,其表現(xiàn)還不如說書人柳敬亭和教曲人蘇昆生。
《題〈桃花扇〉傳竒》其一:“睥睨紈羅綺袴襠,盛衰生死總無良。只教不敗人家國,未必侯生勝阮郎”。
作者保培基認(rèn)為,侯方域不過是一個貪圖享樂的紈绔子弟而已,除了沒有做出敗家禍國之事外,在其它方面,侯方域并不比阮大鋮強(qiáng),對前者的評價可謂是降到了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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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岳云繪侯方域像
侯方域人設(shè)的崩塌,在很大程度上,來自于詩人們的比較視野,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在李香君的光芒之下,侯方域自然黯淡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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