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導讀: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資江書院的重塑,給了新化人回望來路的思索。
資江書院源起于新化先賢對宋人周敦頤的記惦。也是宋代“開梅山”、傳遞儒學的象征。細嚼儺戲中的“踩九州”,既有梅山文化的原味,又有儒學的家國情懷,二者相融互敘,得法得體。
(一)
書院始建之初,立于古邑西街,謂濂溪書院,后幾毀幾遷,幾建幾更名。從宋紹圣元年(1094)的濂溪書院到明代嘉靖年間的文昌書院、清康熙年間的梅溪書院,再到乾隆年間的正誼書院,直至道光二十七年(1847)遷建承熙寺(今城關三校址),定名為資江書院。光緒二十七年(1901)改為資江小學堂,后廢棄。
現于資江之畔的向東老街擇地新修,重拾走丟的牽掛和文雋,資水為之歡騰,青石古巷也邀來清幽明月,擦亮了檐階。書院與向東老街的宗祠牌坊、明清古建、名人宅第安于一處,心性相吻,氣韻相隨,頗顯文心鼓蕩。
湖湘書院源遠流長,最早寫入典籍的為攸縣石山書院,南北朝(南齊)司空張岊所建。而名頭最大的為岳麓書院,宋真宗御筆賜書匾額,算是披上了一件皇家馬褂。此后,湖湘書院如雨后春筍,蔓延拓展,雖說年代有先后,規制有大小,但依學說源起,梳理成章,還得歸于濂溪一脈。
理學開篇,循道南正脈,延展湖湘學派。特別是“朱張會講”,打破門戶之見,開學派會講先河,拉高了麓山風檐,穩屹了書院門庭地位,留下了書院史上的佳話。
秦漢雄強,擅長開疆拓土。宋代文心璀璨,宋徽宗瘦金體寫得好,花鳥蟲草畫得活靈活現,沒出幾個氣吞山河的皇帝,但留下了不少的好風物,除了一撂又一撂的詞令,還有不少典籍可考的書院。
宋人周敦頤,亦謂濂溪先生,乃理學開山鼻祖。其《太極圖說》《愛蓮說》《拙賦》堪稱理學經典,濂溪先生清廉為范,德配天地,歷朝歷代多有推崇。以濂溪為名的書院不少,至今,汝城、九江、贛州、邵州等地還各有遺痕。
濂溪先生將釋家、道家拉到一塊兒,共敘天理人倫,圓融通暢,無有漏痕。其理學思想穿越梅山腹地,駐腳于資江河畔,帶來了朝堂心聲,也帶來了奉嘎山外的腳步。然而,梅山文化遠比儒學來得更悠遠,根深葉茂,血脈相延,可上溯萬年,蚩尤的傳說,張五郎倒立成神,將梅山文化轉化為梅山人心中不老的圖騰。
一直以來,儒學與梅山文化相攜而行。直到清道光年間,海風鼓浪,掀翻了朝堂的古案,才有人放下老舊的腳本,在魏源的《海國圖志》中尋找“師夷長技以制夷”的良方。
梅山人同樣看到了自身文化的不濟,憂思頓起,拓延書院,興辦新學,以應時勢所需,書院中的新思想漸呈萌芽之勢。據統計,清代,新化興修書院超10所,除了資江書院,還有西團、東華、曲池、大成、田坪、大明書院等。
![]()
資江書院重修效果圖。
(二)
在資江書院的名冊上,留有王恒齋、周之瑞、黃聯俊、游昌豫、晏德孚、謝玉芝等幾位本地名宿的名字,順此前窺,書院的文脈延承,除了在明代嘉靖年間的新化縣志中有所提及,再無其他典籍可尋。
宋代鄉賢捐資倡建濂溪書院時,山長姓甚名誰,與同時代的胡安國、胡宏父子,以及張栻、朱熹等是否有過交集,無從考證。而梅山文化源起于上古時代,早已轉化為民俗,處處有烙痕。
看過儺戲的人都知道,刀耕火種的時代,悲壯雄渾,持弩握叉,抵御叢林侵襲。那時的奉嘎山人,從神農氏手中接過金色種子,開挖梯田,造神祈福,編寫“竹篾體”,以部落聚集的方式,承受大自然洗禮。
宋代“開梅山”,改變了“梅山蠻峒”的現狀,推動了梅山文化與外界的融合,原本相對封閉的梅山腹地,逐漸拆除了內心的樊籬,跳起了民族融合的舞蹈。
探討資江書院的源起,不能完全依儒學平鋪直敘,需先用梅山文化打打腹稿,再將二者捋順到一塊,更顯在理。新化的史載中,書院時毀時建,其間還停辦300年。可見儒學與地方文化的交織,并非謙恭相遇,好在車輪碾過的地方,總會留有歲月的印痕。
梅山文化倔強,融合瑤、苗、侗、土家等多個民族民俗風情,從自然山水中自由成長,形成了民風淳樸、重義輕利、尚武輕智的性格特性。這種從蚩尤傳說中延展出來的蠻勁,揉入家國情懷中,稍加捋理,便轉化為不畏生死、勇往直前的力量。書院文化的到來,啟迪了新化人心智,也撫平了梅山人心中的焦灼和不安。
基于此,資江書院有別于其他湖湘書院,以何種方式陳展更為妥帖?量體裁衣的人,應心持主流,心系文脈。其中,離不開新老儒學來敘懷,還得兼顧梅山文化的感知。
![]()
《文史博覽·人物》2025年第8期 《資江書院》
(三)
正在新修的資江書院,體量適中,占地三畝,青磚黛瓦,三進庭院,主軸上為宅門、講堂、藏書房,兩廂為文化陳展室,書院風檐乍現,新化鴻儒彈冠相慶,向東老街終于接回了一個走丟的老儒生。
然而,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資江書院的復建,捋清了一段史實,表達了一份牽掛。至于學理上的認知,古人講得透徹,后人又作了無數的詮釋,無需再作研考。
從雪峰山走出來的梅山人,心中裝著張五郎,個個堅毅勇猛,力能扛鼎。又借著資江的月光,讀過不少圣賢書,梅山人的血性,和資江書院的讀書聲混到一起,化為聲若洪鐘的吶喊。
清光緒二十一年(1905),陳天華就讀資江書院,其博覽中西史志,吸納民權思想,加入同盟會,參加辛亥革命,倡導自由平等,憤世嫉俗,引領時流。其與同學曾繼輝倡辦“不裹足會”,破除三寸金蓮陋俗,解放天下婦女。抨擊曾國藩愚忠朝廷,濫殺黎民,維系晚清腐朽,而置國人苦難于不顧。
在那個腐朽沒落的時代,其思想的激進和勇毅,猶如春雷滾滾,帶來了冬后的生機。更如一把匕首,刺入了晚清的心窩,讓那些還在之乎者也中捶胸頓足的老學究,止步于書院的舊檐階。
為喚醒國人,陳天華編寫《猛回頭》《警世鐘》,最后,不惜投海殉國,其性之烈,志之猛,如驚濤駭浪,掀過晚清的堤壩,撞響了警世危鐘,引領了一個時代的覺醒。
除了陳天華,晚清民國初期,新化參加同盟會的會員和參加辛亥革命者多達55人。
其中,在資江岸畔受過思想熏陶的就有30多位。從此,新化人從吃得苦、霸得蠻的本性本真中走出來,展露出了心憂天下、敢為人先的湖湘精神特質。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資江書院的重塑,給了新化人回望來路的思索,不一定找得回宋人的身影,但紫鵲界上清風朗月,資水岸畔星語流連,借此捎回一點奉嘎山人的記惦和叮嚀,不失為千年雅頌。
文 | 駱志平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