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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到客戶公司駐場服務,發現一個現象:經理級別以上的,基本不怎么使用AI,也多數不懂怎么使用,而執行層,尤其是那些文案、設計、做短視頻剪輯的“牛馬們”,反而用得最多。
這讓我想起之前看的谷歌一份報告中寫到,有高達90%的軟件工程師已在工作中使用AI,OpenAI的數據也表明,近40%的工作對話與寫作輔助相關。
自AI爆發以來,這個工具好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滲透進執行層工作的每一個縫隙。
但一個悖論也隨之浮現:當AI這把“利器”宣稱要解放生產力時,為何手握它的“牛馬”們沒有變得更輕松,反而顯得更忙碌了?
微軟對此也有過研究,指出AI對翻譯、銷售等職業的覆蓋率和成功率已高達80%以上……
我甚至一度有些疑慮,為何沒有看到相應的幸福感飆升?
表面是效率工具的應用有所差異。
實際上,我們根本沒法將AI視作一個中性的工具,它正在敏銳地放大職場固有的矛盾與結構——效率提升的紅利,未必導向執行者的階層升遷,反而可能通過更精細化的任務分派、更快的節奏期望,無形中加固了他們“牛馬”的崗位命運。
1. 如何讓“牛馬”更卷?
你肯定見過這種場景,或者你自己就是親歷者:以前寫代碼,一天吭哧吭哧產出幾十行,現在有了AI輔助,老板的期望值立刻水漲船高,一天100行成了新基準。
谷歌CEO桑達爾·皮查伊沾沾自喜地宣布,AI工具讓自家工程團隊的開發效率提升了10%。
這10%的效率提升,你以為真的可以提前下班?
在老板們眼里,不過是意味著你應該在同樣的時間里,多產出10%的代碼、10%的文案、10%的設計稿。
非常現實,且契合人性。
那么,所謂的AI引發的效率紅利,到底被誰吃掉了?
我認為,只能是資本和企業,而非具體執行的個人。AI就像一臺動力更強勁的水泵,而基層員工就是那口被抽得更猛的水井。你出的水多了,但井本身的境遇并沒有改變,甚至因為透支而更顯疲態。
諷刺的是,你對這臺“水泵”還不敢完全信任。
谷歌自己的報告就顯示,只有20%的工程師對AI生成的代碼“非常信任”,將近一半的人(46%)只是“有點信任”。
OpenAI的用戶數據也印證了這一點:當你讓AI幫你查資料、給思路(“詢問”類任務)時,體驗很好,滿意度高;但一旦你放手讓AI去“執行”一個復雜任務,失望往往隨之而來。
所以,基層員工的真實工作狀態變成了什么?
是“人肉質檢員”+“AI加速器”的合體。
谷歌的Ryan J. Salva說得還算中肯,當前AI水平大概在3到4之間(滿分5),它能幫忙排錯,但離不開人工審核和“多重安全網”。
那意思,就是AI幫你寫完代碼,你不僅沒省事,反而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審查這些海量產出,生怕一個隱蔽的bug導致線上事故。以前是親手造輪子,心里有底;現在是流水線給你噴涌而出無數個半成品輪子,你得一行行地篩選、調試、修改。
工作量真的減少了嗎?恐怕未必。
但工作的節奏和神經的緊繃程度,絕對是幾何級數上升了。
這是一種典型的“隱性剝削”——你的勞動強度從體力轉向了腦力,焦慮感從“干不完”轉向了“怕出錯”,本質上,你被卷進了一場更精致、更耗神的內耗之中。
如果說這種“隱性剝削”是AI帶來的一種沖擊,那么還有另外一種較為痛苦而必須面對的危機,則是技能分化與權力的轉移。
尤其是在職場之上。
2. 你更快,也更便宜了
微軟研究了20萬條AI對話,發現了一個關鍵區別:高學歷、高段位的專業人士,把AI當“顧問”,他們提出精準、具體的問題,尋求的是策略、框架和高級靈感;而很多基層員工,則習慣性地把AI當“代筆”,輸入“幫我寫份報告”這種模糊指令,得到的只能是平庸、需要大改的垃圾稿。
背后的差距,除了工具使用的熟練度影響之外,還有認知層次和提問能力的實際區別。
管理層因為工作需要,長期進行戰略思考、框架規劃,這些能力暫時難以被AI替代(Salva也承認軟件開發的關鍵環節無法自動化),所以他們能駕馭AI。而執行層如果只會用AI來打雜代勞,久而久之,那些基礎的執行能力會退化,但高階的思考能力又沒建立起來,就會徹底被困在“工具人”的陷阱里,技能反而變得單一化。
于是,一個可怕的“認知鴻溝”就出現了:管理層因為掌控戰略,依然手握權力;而執行層盡管工具玩得溜,卻可能因為可替代性強而話語權下降。
員工享受不到紅利。
你用了AI,你更快了,但你更“便宜”了。
AI現在已經創造了巨大的財富池,這沒有錯,技術本是中性的。
做AI的企業,用AI的企業或個人,都可以在這個池子里期望“掘金”。
你每個月可能只需花幾十塊錢去訂閱一個AI工具,但對你公司老板而言,已經算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了。谷歌的AI工具價格從免費到每月45美元不等,這點成本,相比于一個動輒月薪數萬的程序員或設計師,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只是,我們通過微軟的研究,看到一個扎心的現象,即AI對職業的影響,和這個職業的平均工資高低關聯極弱。
也就是說,AI正在系統性地、無差別地提升各行各業的效率,但這種效率提升帶來的利潤,并沒有相應地反饋到員工的薪資單上。
而當我們現有的職場結構和績效考評方式,遇到以“提升效率”為名的AI時,很容易就異化成一臺更高效的“牛馬”生產器。
它放大了原有的矛盾,執行者期待解放,管理者追求壓榨;工具在進化,生產關系卻停滯不前。結果就是,AI在手,牛馬們跑得更快,身上的犁具也更沉。
如果我們意識不到這場“效率游戲”背后的權力規則變化,可能連抱怨“卷”的資格,都會在未來某一天悄然失去。
3. 企業如何避免AI反噬?
有報告說,高收入、高學歷人群更善于利用AI,并能從中獲得更大價值。
從微軟或者OPenAi的一些對話數據中看,確實似乎是這樣。
但現實中,尤其是中國的企業里,我們卻看到大量管理層成了“AI盲區”。
是,他們的確熱衷于在戰略會上談論AI的宏大敘事,可連最基礎的AI工具其實都未曾親手操作過。
一個BUG就這樣出現了,制定工作流程和考核標準的人,根本不了解執行工具的實際能力與局限。他們可能以為AI是萬能的,于是下達不切實際的任務指標;或者他們根本低估了AI的潛力,無法為團隊整合出真正高效的“人機協作”新模式。
決策層與工具層的割裂,比員工不會用AI實際上是更危險的。
它會讓企業的AI投資事倍功半,甚至加劇內部矛盾。看看谷歌是怎么做的?其內部“絕大多數團隊”已將AI嵌入從編寫文檔到代碼編輯器的所有環節。企業必須強制管理層下沉學習,讓他們像當年學習用PPT和Excel一樣去親手使用AI。否則,就會重蹈許多傳統企業數字化轉型失敗的覆轍——錢花了,系統建了,但思維沒變,最終一地雞毛。
那么,正確的出路在哪里?
放眼短期(未來1-3年),趨勢已經非常清晰,AI對執行層,尤其是腦力勞動者的滲透會更深。微軟的一些數據已經給各類職業貼上了“AI適用性”標簽,像翻譯、銷售、編程這些崗位,AI的覆蓋率和成功率都已很高。所以,“AI熟練度”將迅速成為簡歷上的硬通貨,是入職的基本門檻。
而那些暫時無法被自動化的體力崗位(如洗碗工、護理員),反而獲得了一個短暫的“安全期”。
但腦力勞動的競爭會空前激烈,因為AI拉平了初級任務的能力差距。
而從長期(5年或更遠)來看,企業會面臨一個十字路口。如果繼續當前這種簡單粗暴的“壓榨式”應用模式,只知道用AI給員工堆任務,而不重構組織架構,那么很可能引發大規模的“牛馬”倦怠潮,最終損害的是企業的創新根基和穩定運營。
聰明的企業,應該從現在開始就思考如何建立真正的人機協作流程。
我的意思,不是讓AI完全外包任務,而是讓它扮演靈感激發器和超級輔助的角色。例如,利用AI進行頭腦風暴、生成初步方案、處理海量信息,而讓人工專注于最核心的戰略判斷、情感溝通、創意整合和最終決策。
同時,企業的考核指標必須改變,不能只盯著效率提升百分比,更要量化AI對員工工作幸福感、創造性和職業成長的影響。例如,是讓員工從重復勞動中解放出來去做更有價值的事,還是僅僅讓他們在AI的驅動下變得更忙、更焦慮?
歸根結底,技術從來不是決定命運的終極因素,如何使用技術的理念才是。
那些只把AI視為成本削減工具、企圖用“更少的牛馬拉更重的車”的企業,最終可能會被AI的反噬力所傷——員工流失、創新枯竭。
而那些能將AI與人才價值提升相結合,愿意投資于管理層認知、并精心設計人機協作模式的企業,才能真正駕馭這股浪潮,走向一個更智能、也更人性化的未來。
這種改變的權利,首先掌握在企業的決策者手中。他們的選擇,將決定AI是成為一個加劇內卷的幫兇,還是一個釋放人類創造潛能的偉大工具。
4. 如何能不做“牛馬”?
AI是可敬的,也是危險的。
它不是像科幻片里那樣直接取代人類。
要更精妙,也更隱蔽。
它讓我們在追求效率的狂奔中,越來越深地綁定在由算法驅動的工具鏈上,卻可能逐漸忘記了我們工作的初衷——是為了創造,為了解決問題,為了實現價值,而不僅僅是為了更快地產出代碼、文案和PPT。
我們的注意力全部被“審核AI產出”、“追趕AI提速后的Deadline”所占據時,實際便已喪失了思考“為何而工作”的寶貴空間。
既如此,那在這個AI轟鳴的時代,我們每個人,究竟要如何避免淪為更高效、更疲憊的“牛馬”?
對于個體而言, 我們必須從“代勞思維”轉向“提問式協作”。
這恰恰是OpenAI報告中高學歷、高收入者善用AI的秘訣,他們不把AI當作替你干活的“外包工”,而是將其視為一個能夠激發靈感、提供備選方案、進行快速頭腦風暴的“顧問”。
在這個時候,核心競爭力,就從掌握某種技能,向提出好問題的能力、進行批判性思考的能力,以及將AI的產出進行整合、升華的能力發生轉變。
我們需要的是駕馭工具,而不是被工具定義。
對于企業而言, 則必須超越將AI視為簡單“增效降本工具”的短視思維。
例如,如何重新設計工作流程,平衡效率與人性?這個真的太重要了。這意味著,考核指標不能只有“工作量提升了多少”,更要有“員工創造力與滿意度變化了多少”。
企業需要投資于管理層的AI素養,讓他們能制定出激發人機協作潛力的戰略,而不是簡單地把AI任務壓給基層。
如果繼續只把員工當作AI系統的“人肉延伸”,那么當“牛馬”們的倦怠感累積到臨界點,最終反噬的將是企業自身的創新力和穩定性。
AI,會放大我們已有的選擇和傾向,一個追求壓榨的企業,會用AI來更精細地壓榨;一個追求創新與員工成長的企業,則會用AI來釋放人的創造力。
所以,最后這個問題的答案,并不在AI本身,關鍵在于我們每個人和每個組織的選擇。
與其焦慮地問“AI會不會搶走我的飯碗”,我們更應該捫心自問一句:我們是否甘心,永遠只做那個在系統末端,喂養和校驗AI產出的“喂飯人”?
是滿足于成為高效齒輪,還是立志成為駕馭機器的工程師,這個選擇權,依然牢牢握在我們自己手中。
本文作者 | 東叔
審校 | 童任
配圖/封面來源 | 騰訊新聞圖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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