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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零和
助貸新規即將鎖死 24% 的利率上限,正規平臺忙著 “斷舍離”,不得不舍棄 3000 萬 “腰部用戶”。
而高炮平臺,卻將他們視為 “肥肉”。
在短短半年,這些平臺從幾百家增長到數千家。
租融擔牌照、買支付通道、用密信聊還款,甚至靠強制下款把轉化率翻 5 倍。
他們甚至分化出“三大天王”,搶奪地盤;連續熬夜一個月搶單,放款金額暴漲三倍。
在正規軍收縮的間隙,地下高炮正在以最野蠻生長的方式,瘋狂填補“需求缺口”……
01 瘋狂前夜
助貸新規,即將落地。
10月1日,成為行業的生死閘。
助貸新規規定了,借貸綜合費率不得超過24%。
過去很多頭部的現金貸平臺,都是利用“24%+權益”的玩法。
所謂的“24%+權益”,就是利息控制在24%以內,但會疊加很多虛無縹緲的“權益包”,比如會員費、貸款提額券、外賣券等等。
通過這種方式,頭部平臺將利率上限逼近監管的36%紅線。
但風險管理最簡單的邏輯是,風險越大,利率越高,如此才可以盈利。
監管如果利率“一刀切”,那則意味著,頭部的正規軍要將24%到36%的客戶群“拱手讓人”。
行業將其稱為“腰部用戶”。
根據公開報道和行業研究數據,腰部用戶規模并不少,保守估計超3000萬人。
這個群體,以25到45 歲的中青年為主,縣域城鎮與城市近郊是他們的核心聚集區,也集中在靈活就業與傳統行業等基礎崗位。
比如,外賣騎手、網約車司機、裝修工人、餐飲店服務員、商超導購、剛畢業學生等等。
通常他們的征信都有瑕疵或者完全空白,資金需求往往“小、急、頻”。
他們的風險溢價是24%到36%,主要來自“收入穩定性”和“征信瑕疵”上。
為了面對即將到來的助貸新規,很多平臺已收緊口子,“斷舍離”。
某頭部現平臺風控負責人透露,公司已暫停“征信瑕疵”和“負債占比過高”的用戶放款,生生砍了40%的用戶。
“老哥們,最近我把錢還回去以后,發現額度直接變成零,好幾個平臺都是這樣。”在各種擼貸和反催收群里,正規網貸突然“清零”的消息刷屏。
但另一邊,他們也發現最近新的“口子”也變多了。
一位貸款口子網站的創始人楊和稱,最近一個月,集中出現了幾百家新口子,“都是高炮和月炮”。
“經濟不好,缺錢的人太多,這些人的信貸需求,總要有人滿足。”一家地下高炮平臺的老板老權稱。
正規軍正在往外吐的這3000萬人,對于他們來說,簡直就是“肥得流油”的獵物。
老權原本手上有3個714高炮平臺,最近緊急上線10個馬甲,各種渠道買量,瘋狂收割腰部用戶。
“最近新注冊的用戶質量,都特別高,很多都是在正規平臺被拒貸的,對我們來說,就是撿錢。”另一位高炮老板透露。
最近他的團隊已連夜加班一個多月,放款金額增加了三倍。
辦公室小黑板上,寫上了沖刺標語:“十一前占滿江山,節后躺著分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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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規軍留出的空白,正被這群野蠻玩家用最瘋狂的方式填滿。
02 月炮
除了高炮平臺,一個今年興起的新式玩法出現,行業內稱之為——月炮。
月炮也叫月系融擔,其核心的操作邏輯是:用擔保費,繞過利率限制。
這些平臺通常的放款金額是3000到5000不等,還款周期是一個月,分兩次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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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這些平臺的利息確實不高,但是,擔保費卻貴得嚇人。
比如,借款2500,利息可能只有不到50元,但擔保費,卻高達800元。
按照這個金額計算,年利率為400%。
“月炮”之名,也因此而來。
據多位業內人士透露,月炮平臺里有“三大天王”,分別屬于三個不同陣營。
第一個派系,刺猬系。
其中最著名的馬甲就是刺猬錢包,屬于浙江瑞獸網絡科技有限公司,后更名璃火兌莊,背后合作的是河池市萬通小額貸款有限公司。
據說現在又更名為元吉有錢,背后又換成了南漳縣融騰小額貸款有限公司。
多位知情人透露,刺猬不止自己做,它還是月炮系統商,前后出售了上百套系統,所以大部分月炮平臺,都是他們“徒子徒孫”。
當之無愧的月炮“老大”。
其派系至少有近百個馬甲。
比如,如愿花、閃用、新一花、三枝花、禹寶通、速用、優秒通、森森花、天小花、拍拍用、小蛇錢包(后更名為小蛇靈伴)、榕唄、旺旺錢包、快米、彩虹花等等。
第二個派系,哈銀花系。
據業內人士爆料,背后的控制者為一位姓丁的行業“老炮”,掌控了紹興銳趣科技,合作方有安慶銀谷小貸。
其關聯的馬甲矩陣有:藍海易花、薪小用、招銀花、白兔花、星海優品、趣用等。
第三個派系,烽火錢包系。
資金方關聯河源市某小貸公司,關聯的馬甲有:滿享用、好享來、小如花、零小花、吉事借、久豐臻享、怡人管家等。
除了這幾個比較大的派系,還有很多散兵游勇。
“保守估計,現在月炮平臺也有數百個。”楊和稱。
而黑貓投訴上,關于融擔的相關投訴多達10萬多條。
在這條暴利產業鏈上,多方參與,利益捆綁,環環相扣。
首當其沖的就是融資擔保公司,它們手里的牌照,是月炮平臺“裝合規” 的關鍵。
“目前,很多中介就在幫這些平臺去尋找牌照。可租可合作。”楊和稱。
如果直接購買,融資擔保牌照需要2000萬的實繳資金,還有80萬到150萬的服務費。
“成本很高,也不知道監管什么時候收緊口子,所以大部分人都是租和分潤合作的方式。”楊和稱,現在的租金是80萬到200萬一年不等,但更多的融資擔保公司都選擇“分潤”模式。
“收800的擔保費,融擔公司提走200到300不等。”楊和稱,這樣利益可深度捆綁。
融擔公司也因此賺得盆滿缽滿。
比如,刺猬系下方平臺走得很近的,有武漢義瑞擔保有限公司,廣州金點點擔保等;
和哈銀花系下方平臺牽連很深的,有新疆海西融資擔保有限公司、中融國遠融資擔保有限公司等;
和烽火錢包系下方平臺有過合作的,有河池市萬通小額貸款有限公司、昆明乾貫融資擔保有限公司等。
為什么月炮平臺非要拉融擔公司入伙?
楊和道出了底層的邏輯:
一來,能把利息藏在“擔保費” 里,表面上合規,跟監管博弈時多了層緩沖;
二來,只有掛著融擔的名頭,才能接上支付通道,把用戶的銀行卡徹底“綁死”。
不少用戶都踩過這個坑:剛綁定銀行卡,還沒看清條款,就被直接劃走高額擔保費和利息,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而幫平臺完成“扣款操作” 的,正是那些藏在背后的支付通道。
一家名為浙江商盟支付的公司,被稱為“月炮圈的支付老大”。
“這個支付平臺和哈銀花系、烽火錢包系都走得很近。”楊和稱。
除此之外,還有一家不得不提的支付通道,就是快付通。
公開資料顯示,快付通給呼吸金、秒下、輕松下、閃電薪等平臺提供扣款服務。
扒開股權關系就能發現,背后站著的,是寶能系。
“這些金融玩家,鉆鉆漏洞,硬生生把年化 400% 的違規生意,包裝成合規融擔業務。”老權稱,有時候他是真的很佩服這些玩家的“騰挪智慧”。
03 純黑玩家
比起月炮這些藏著掖著的“灰色玩家”,產業鏈里還有一群更狠的純黑勢力。
他們已不算金融圈的人,早已把借款變成了“詐騙 + 洗錢”的工具。
其中一個野路子,就是強制下款。
口子群里,很多用戶反映,他們最近收到了很多貸款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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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內容都是:恭喜恭喜,獲得大額授信,趕緊來領取。
“最近我們每天大概發送十萬條短信,數據都是其他貸超買的腰部人群,很精準,一天能轉化出來300來人。”一家野路子平臺的老板透露。
行業內短信營銷的轉化率,不到千分之一,但這些高炮平臺是怎么做到千分之三,甚至更高的?
他們轉化率大幅度提升有一個秘訣:強制下款。
很多人下載App后,只是進行了實名驗證,并授權了一下讀取通訊錄,還沒來得及看授信額度是多少,貸款就直接打到他的卡里。
“點擊鏈接下載,到決定申請放款,只有十分之一的轉化,我就讓他一注冊,馬上收到款,效果直接翻3倍到5倍。”這位老板透露,這已經成為行業的秘密武器。
就算用戶發現下款,要聯系客服退,“不好意思,客服鏈接根本點不進去”。
他們的第二個野路子,是下載第三方聊天軟件。
很多人下載了貸款App,借款成功后,對方客服直接讓他們下載第三方的聊天軟件,比如,密信、QieQie、輕聊、絲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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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聊天軟件,都是非實名的。
這些平臺的財務會加用戶,讓他們在這里還款,并打到個人的卡里。
這樣的平臺,通常利息高得嚇人。
一位用戶稱,恒享花平臺客服引導下載密信,在上面借款10000,期限為6天,到期應該還15000,利息高達5000。
按照年利息計算,高達3000%。
這還不是最狠的,一個用戶借了1680元,最后“加上催收費、P圖費、逾期費等等,一直滾到8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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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平臺的催收員透露,密信這樣的聊天軟件,簡直“太好用”。
“我給他們發送靈堂照、P的裸照、說要爆通訊錄,啥都可以發,不擔心內容審核和封號”。
這些平臺比較有名的有恒享花、貓滿花、天鵝貸、信用花、小花分期等等。
老權透露,這些平臺的操作者,分為兩種。
一種是地下錢莊。
他們完全是野路子,沒有牌照,也接不上支付通道,沒法用公司賬戶放款和收款,只能打到私人卡。
另外也是隔離平臺的風險,如果出現投訴,“就說是員工的個人行為,與公司無關”。
第二種,才是更可怕的。
“錢是詐騙集團的,他們的需要通過這種方式,洗干凈。”老權說。
所以很多用戶反應,他們的卡被放款后,卡都直接凍結了。
目前,這些平臺馬甲眾多,藏匿極深,除非掘地三尺,否則很難挖出來他們。
楊和預估,最近崛起的野路子平臺,“起碼也有上千家了”。
04 堵而未疏
2017到2019年,現金貸高峰期。
當時地下高炮平臺泛濫,最高峰達到了上萬家,一個放貸方,平均旗下都有三個以上的馬甲。
隨著金融監管的收緊,光是2018年,警方查處的“714高炮”平臺就超1000家。
2020年至今,監管趨嚴,平臺一度被壓制到數百家。
本以為地下高炮會就此退場,可最近半年,它們又炸到了數千家。
“這背后不是偶然,是正規軍退出來的缺口,全被他們接住了。” 楊和的話,道破了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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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金貸的每一輪洗牌,都只針對正規持牌機構。
從利率上限 36% 到助貸新規卡死 24%,正規軍的生存空間被層層壓縮。
但是,正規軍劃上了 “紅線”,但卻沒給剛需用戶鋪“退路”。
當他們被“擠出”正規軍的服務范疇,就只能落入高炮平臺的陷阱中。
如今再看,監管每一次對正規軍的收緊,都成了地下高炮的狂歡信號。
當然,這個模式屢禁不止,背后最大的原因,還是暴利驅動。
老權和他的團隊如此拼命,是因為“放100萬進來,一年就能變成1000萬”。
此外,地下高炮的非法操作具有很強的隱蔽性,導致監管難以追蹤。
馬甲三月一換,狡兔三窟。
楊和更是透露,現在很多平臺都轉到了境外。
“最近遠洋捕撈式的跨省抓捕被禁止了,給了我們很大的喘息空間。”老權的話戳破監管尷尬。
過去“大水漫灌” 的跨省抓捕,可能“誤傷”到一些機構,民企哀鴻遍野,被緊急叫停。
結果,正規軍還沒緩過勁,非法分子倒先借著政策空隙回血了。
對于監管來說,要避免“一放就亂,一抓就死”的窘境,確實需要太多的權衡和智慧。
助貸新規劃下 24% 的紅線,本是為了“保護用戶”,但如果“只堵而不疏”,反而把“腰部用戶”推向了更危險的地下金融深淵。
“銀行不給他們放,消金公司不給他們放,那可不就我們來接住嗎?”老權還有點得意,覺得他們就是“金融的最后一公里”。
過去,我們總在討論“怎么降利息”“怎么抓違規”,卻鮮少去思考“如何填補剛需缺口” 的答案。
也許,真正的金融安全,不是“保護用戶不借錢”,而是 “保護用戶能借到安全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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