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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ex Katz
同行者必有故事
文|喬葉
一
莉老師——在北師大,很多學生都這么稱呼張莉。我也跟著這么喊。一來是因為姓張的老師多,這么稱呼好區別;二來是因為親熟——她也喊我喬老師的。這么互相喊著,亦莊亦諧。當然,也有很多時候,我們還是直呼彼此的名字,和初識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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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記不清初識于何年何月,可以確認,一定是在2010年前。因我于2011年在《人民文學》發表《拆樓記》后,她于2012年寫了一篇題為《喬葉非虛構小說〈拆樓記〉有意義的“冒犯”》的評論,她說:“因為眷顧那些不會算賬者們的所思所想,《拆樓記》寫出了這個時代最隱密的、被我們習焉不察的精神氣質……這個在《讀者》雜志擁有諸多大眾讀者的作家有可能因《拆樓記》而冒犯她的許多‘粉絲’,但她的寫作也會因這種冒犯而發生重要的、具有轉折意義的蛻變。”
什么是“具有轉折意義的蛻變”?很長時間以來,我對此是懵懂的。這就是優秀評論家的超凡眼力,當寫作者憑著生活的給予在感性表達時,她已經有了更遠的視域。十年后面世的《寶水》里也有很多算賬,且算的是細賬,我也漸漸有了適合自己的理解世界的方法,雖然未見得多么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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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水》,喬葉著,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22年11月版。
2013年9月召開的第七次全國青年作家創作會議上我們也見了面,對此我印象深刻。會議舉辦地是京西賓館。一個晚上,她來到我房間,先是我倆聊天,聊了一會兒后去找李敬澤聊,后來又找了別的師友聊。那時候真愛聊,也不過是四十歲左右,還是年輕,有著充沛的能量。到如今這個年齡,好像有興致聊的都是老友。對于不認識的朋友,已經不想再認識;對于建立深度關系,也有了力不從心的疲憊。說到底,還是缺失了年輕時的能量,人就開始不自覺地做減法。
2015年夏,第九屆茅盾文學獎開評,作為這屆評委團中的年輕評委,張莉的評委手記《先鋒派已得獎,年輕一代應該崛起》發表后引起了廣泛關注,尤其是70后、80后的關注,因這些年輕作家也是她的關注重點:“……本屆評選的熱點話題之一是新銳作家及其作品。從252部到80部,從80部到40部,從40部到30部,從30部到20部,從20部到10部,從10部到5部的六輪投票中,每一輪都有關于新一代作家作品的爭論,大到歷史背景、謀篇結構,小到語言及細節處理。”她著重提到,有五部作品非常順利地進入了前30部大名單:徐則臣的《耶路撒冷》、笛安的《南方有令秧》、喬葉的《認罪書》、魯敏的《六人晚餐》以及田耳的《天體懸浮》;也描述了評委們對作品的反應:“在飯桌上或電梯里,常會聽到評委們對年輕作家作品的贊嘆。幾乎每一位評委都認識到新一代作家普遍崛起這一現象——在文學層面,什么是對一位作家的認可?莫過于作品被許多同行反復細讀熱烈討論。”
她還大膽推測:“按時間推算,茅盾文學獎終有一天會授予今天的青年作家們,不是四年后,就是八年后了。”同時,她也審慎地界定:“……能否得獎并不是作家的寫作目標,也不比文學本身重要。重要的是寫出好作品,重要的是這代人能否象當年的先鋒作家給予中國文學新力量。”四年后,徐則臣的《北上》獲第十屆茅盾文學獎。八年后,我的《寶水》忝列第十一屆茅盾文學獎。
后來我們私下里聊天,她說作為那屆茅獎評委里的年輕人,當然要為青年作家發聲:“不然我這個評委意義何在呢。”這么多年來,她對青年作家的關注一以貫之,經常可以聽到她在不同場合熱情洋溢地力薦青年作家。有一條指標或可為證:自她主編各種年選以來,青年作家們的作品就成為重要的組成部分。在她的選本里,你總是可以看到一代代年輕的、有才華的寫作者們如潮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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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與地下:2024年短篇小說20家》/《無窮的彼處:2024年當代散文20家》,張莉主編,湖南文藝出版社,2025年4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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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的海:2024年中國女性小說選》 / 《有情:2024年中國女性散文選》,張莉主編,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25年4月版。
二
如果記憶可靠的話,我應該是2015年開始用微信。實用功能且不說,微信于我而言還有一種情感功能:對于珍視的人,聊天記錄是生動的留痕,我舍不得刪。常常的,為了某事聯系過后,我還習慣往上翻一翻,一條條對話如同潛伏在時間波流下的鉤子,會牽引出許多往事。
比如張莉,我們最早的聊天記錄居然能翻到2018年4月——我堅信我們一定是在有微信的第一時間就加了對方好友,更早的記錄一定還在閑置的舊手機上——也就是說,僅這部現用的手機上的聊天記錄就已經裝載了七年多的內容。七年多里,聊的都是些什么呢?
2018年4月,我祝賀她調到北師大工作。她說正在北京和天津兩邊跑呢。7月,她說想做一個關于新一代女性寫作的問卷調查,無需贅言,必須加入。9月,我邀她來河南參加第三屆中原作家群論壇,她應邀。10月,我去北京,我們在京師大廈喝茶聊天。記得還有張楚和弋舟,我們拍了好幾張合影。如今回看,那些合影可真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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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左到右分別為張楚、張莉、喬葉和弋舟。
后來她開始做女性文學年選。2019年11月,她說:“《頭條故事》我蠻喜歡的,收進了我和清華大學出版社合作的《2019年中國女性文學選》,可以嗎?需要得到你的授權。”我說:“很榮幸。你讓咋授權俺就咋授權。”2020年,她主持《十月》雜志《新女性寫作專輯》,我交的稿子是非虛構作品,名為《小瓷談往錄》,她告知我青年讀者們的閱讀反應:“我要告訴你一個事實,00后小朋友們個個喜歡《小瓷談往錄》,令人驚喜。這次非虛構作品完全是異軍突起的感覺。我坐在那里聽他們說,很開心。”這條微信的發送時間是5月4日上午10點多,我關機在寫東西,吃中飯時才看到,趕快回她說我更開心呀,她撒嬌道:“你反應太慢,我不高興了。”我當然得哄:“你的微信我啥時候不是當圣旨啊。”她趁機勒索,要我來北京請吃飯,我說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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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雜志2020年第2期聯合張莉共同推出“新女性寫作專輯”。
2020年6月,她寄新書《遠行人必有故事》給我,說:“隨便翻翻。”我鄭重地回復:“深愛你的文字及其蘊含的信念和情懷。一定好好拜讀。”讀過后,我在“今日頭條”做了一條薦書:“人生是一場遠行,遠行人必有故事。以筆為唇,以字為語,寫作者都是講故事的人。那些閃閃發光的文字構建的故事啊,精彩何在,迷人何在,深意何在,像張莉這樣的評論家無疑是最懂得的人,她的解讀,讓我極其信任。《遠行人必有故事》,一本低調的好書,推薦給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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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行人必有故事》,張莉著,作家出版社,2020年3月版。
2020年底,我也因工作調動到了北京,之后我們頻頻見面,微信聊天反而不再那么稠密,因為見面能聊的太多了,且是全息的。比如2021年9月25日,我的小說集《七粒扣》在SKP舉辦分享會,邀請她當嘉賓,聊了一下午。第二天上午是在人民大會堂舉辦紀念魯迅先生誕辰140周年座談會,我們都參加了。會議結束,在散去的人流里,我看到了她的背影,不由得叫住了她。那天中午,我們倆吃的是餃子,邊吃邊聊一些閨蜜之間的可愛的話。路過和平門附近的一家服飾店,我們還進去逛了逛,買了幾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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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2022年3月末,“京城柳初綠,玉淵櫻已紅”,我們相約去玉淵潭公園看櫻花。盛放的櫻花如同和春天在熱戀,湖中的游船色彩繽紛,湖水和天色一樣湛藍。我戴了一個蝴蝶發箍,我們輪流戴著那個發箍拍照,當然也免不了各種合影,甚至還拿著櫻花造型的哈根達斯冰激凌對著鏡頭扮可愛,天真爛漫,肆無忌憚。
剛剛又翻看了一遍那天的照片,我有些傷感地發現,雖然不過是三年前,也還是能感覺到那時更年輕。照片里的張莉系著那條很多人都熟悉的長絲巾:紅底色、白波點,熱烈、明媚、充滿活力,真是特別適合她。
三
除了日常瑣碎,和張莉在一起,比重最大的話題還是文學和寫作,而這二者又和生活現場有著息息相關的緊密連接。
比如我們聊到過抖音。她注意到“抖音”被寫進了《寶水》中——很少有評論家注意到這一點。她說“抖音”作為近幾年崛起的新媒體,改變了我們的社會生活,也改變了鄉村的生活形態,呈現出“抖音”在農村的普遍性,讓我們的視野進入新時代的鄉村。我說其實我不喜歡看“抖音”,之前我覺得這個東西不上檔次,亂七八糟的;后來說服自己還是要知道看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要太嬌慣于自己的趣味。她說她也沒有看“抖音”的習慣,但是,她覺得看“抖音”或者短視頻也很重要,這是今天我們認識世界的重要途徑。她還說她偶爾也去看社交媒體,覺得蠻有意思,里面有許多人在記錄生活及情感。這讓她越來越意識到,我們需要打開自己,不能排斥新的媒介。作為寫作者,如果一直固執使用舊的媒介,會帶來自我封閉,與現實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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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風景》,張莉著,人民文學出版社,2023年4月版。
比如她敏銳地發現了我進入中年之后的小說寫作在故事性上的變化,說她喜歡《合影為什么是留念》,日常、家常、動人。小說有了中年人的滄桑感,故事性不是很強,但又的確意味深長。我說,那個小說里面有故事,但那不是我的重心。現在我確實不太喜歡寫跌宕起伏的故事了,而是特別信奉寫小說終歸是要寫情感的。情感很柔軟,不好定性,但就小說的品質來說,我覺得它是最堅實的部分。到我這個年紀,我希望可以接受所有事情的發生,同時看到平靜生活里的波瀾壯闊。故事性是否要凸顯出來已經不是我關心的問題了,我也不想讓它凸顯,就希望它細碎地、隱隱地藏在小說中。她說,情感經驗和生命經驗決定一部作品是否豐盈。《寶水》里寫地青萍和老原情感關系的那條線就是中年人對情感復雜性的理解。一對男女,人到中年,他們對愛人的選擇和年輕時代相比發生了很大變化,不再是顏值、金錢、地位這些外在條件,而是要找那個能讓自己徹底放松的愛人,要找那個讓自己自在、可以完全做自己的愛人,這是很成熟的處理。
我們每次必談且反復談及的主題,當然還是她深耕多年的女性寫作。“性別觀調查”開展五年后,張莉和她的團隊對作家們做了一個回訪,并對他們的回答做了分析。她說,我和團隊的年輕人一起討論,大家發現你的性別觀變得比五年前更清晰了。我說,這在很大程度上要拜你所賜。以前我對女性寫作這個問題不怎么在意。可以說,我是在各種聲音的提醒中意識到女性寫作問題的,這些提醒倒逼著我不斷確認自己的女性身份以及女性身份對于寫作的意義。提醒的聲源有多個,比如媒體,幾乎所有的采訪都會問我作為女作家的感受和思考。另一個比媒體更響亮的聲音就是你。好像就是因為你一直這么專注地在做女性文學研究,我才開始深入地想。到現階段,作為女作家,我的認識就是:性別不是一個坑,而是非常寶貴的寫作資源庫。在我這里,女性就是自身體驗到的唯一性。我非常珍視這個唯一性。同時我覺得性別本身也許根本不是局限,局限的只是某些認識。
除了見面暢聊,另一種和她見面的方式就是讀她的文字。見字如面——文字中有著更深闊豐饒的面。她寫的書和編的書快占滿我的書架一格了。常常的,我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翻開就讀,不知不覺就會沉入進去。比如《重塑姐妹情誼:社會性別意識與現代女性文學譜系的構建》,看書名會覺得很學術氣、很枯燥,其實并不是。我讀得酣暢淋漓,甚至回腸蕩氣;也有停頓徘徊之處,那就是對鏡看見了自己。比如第十三章,對于王安憶的研究者和闡釋者為什么遠多于鐵凝,張莉做了精妙的分析。她說20世紀80年代以來的中國文學審美趣味和價值判斷發生了變遷,尤其是女性方面,張愛玲筆下的人物成為潮流,那些古典的、傳統的如《永遠有多遠》中的白大省所代表的道德標準過時了,這些不好放在現代性框架里的人物,就會被主流擱置。我對張莉說,讀到此處,我豁然開朗。因我覺得自己的某些作品面臨的境遇也有些類似,便困惑其中,終于在這里找到了清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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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塑姐妹情誼:社會性別意識與現代女性文學譜系的構建》,張莉著,文化藝術出版社,2024年5月版。
還比如,她居然用祖父和祖母作為一條脈絡來梳理文學史:“……在當代文學史上,許多作家喜歡講祖父的故事,也有一些作家慢慢開始喜歡講祖母的故事;大部分文學作品喜歡使用‘祖父’的聲音、‘祖父’的視角講述,現在也有一小部分作品開始用‘祖母’的聲音、‘祖母’的視角言說。我想說的是,作為文學傳統的‘祖母’需要重新被看見,需要被重新銘記。宏大故事有它的恢宏,家常的故事有它的滴水穿石。宏大的與家常的,祖父與祖母的聲音互相交織并行,才會真正構成我們的文學與文化傳統。”這樣的文字讓我領悟到,盡管在某種意義上,個人的寫作如同小路,很多作家都從小路上走來,但并不十分孤立,也并不多么特異。等走到高一些的地方,去回看來時道路,就會明白:你以為自己走的小路,其實是在一條大路的分岔上,離大路并不遠,甚至就在大路的懷抱里。這會讓你獲得一種溫暖的認同感。
四
相識多年,相知甚深,她在我這里自然很多維。莉,漢語里能組詞的只有茉莉。茉莉是潔白芬芳的花,也是香氣濃郁的茶。不過,草字頭下既然是“利”,那必然也有尖銳的鋒芒。
比如我請她預覽新書封面時,她會對構圖、色彩、質感、氣象等實的虛的各種挑剔,挑剔到什么程度呢,如果設計師聽到的話,估計會當場掀桌子。還有書名,重要作品的書名我都會征求她的意見,最近的例子就是《寶水》。小說定稿后,我一直沉溺于“寶水村記”這個名字里,問到她這里時,只聽到手機里傳來她嘎嘣利落脆的棒喝:“還要什么‘村記’?就‘寶水’!”
被她影響,她讓我看封面的時候我也會很不客氣。這是從她身上學到的:此時此刻,不客氣才是負責的態度。這種互不客氣還會從創作延伸到工作層面,我們常常會進行激烈而深入的探討。我是不是看著很溫和?那是貌似。我深藏有刺,不輕易示于人,只有某些極特別的師友才能把這刺有效地激發出來,張莉就是。
棒喝的時候不多,張莉使用頻率較高的是細長的針。比如對《最慢的是活著》,她是不吝褒揚的,然而她也有獨特的發現。小說中孫女“我”和朋友們聊起奶奶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忿怨著她的封建、自私和狹隘,然后收獲著朋友們的安慰和同情。有一天,有位朋友“溫和地斥責了我”:“親人總是親人。奶奶就是再不喜歡你,也總比擦肩而過的路人對你更有善意……她嫌你命硬,你怎么知道她在嫌你的時候不是在嫌自己?她自己也命硬啊。所以她對待你的態度就是在對待她自己,對自己當然就是最不客氣了。”小說里的“我”被朋友說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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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慢的是活著》,喬葉著,作家出版社2017年11月版。
這個小說從2008年發表以來,我沒有聽到任何讀者和評論家對此提出異議,除了張莉。她說:“……奶奶的一生之于孫女當然是精神財富,但某種意義上也會是精神束縛……但是,即使奶奶是以對待自己的方式對待孫女,這種對待是否也意味著‘自我厭棄’‘自我貶低’?接受奶奶那豐厚的精神財富,但也要對那種自我厭棄和不知名的恐懼說‘不’。《最慢的是活著》令人難以忘記,就在于小說寫到了情感深處,寫到了人心暗處,也寫到了人性難以描摹處。”
她的發現讓我不適,讓我震驚。之后,我得承認:她是對的。她發現的是我自己都不能察覺的地方,也是我難以面對的地方。這就是張莉的“利”。
她常常看起來容光煥發、精力充沛,宛若六邊形戰士,但其實自有短板。比如我覺得她活潑不夠,端莊有余;生活簡單,工作狂熱。尤其是工作狂熱,以至于和她吃飯都覺得像是在吃工作餐。往往是,吃著吃著,她就兩眼放光,說:“哎,我有一個想法。”這意味著她寫作或者評論方面的思考。“哎,我有一個選題”,意味著她要說正在策劃的新書思路;“哎,我有一個活動”,意味著剛剛出版的新書要做線下分享或網上直播。總之,她想要聽聽大家的建議,于是大家便討論起來。有此感覺的不止是我一人:吃飯這樁閑事,只要有她在,就會吃得十分正經。可以說,和她吃的飯,沒有一頓真正輕松的飯吶。
席間她也必提她的學生,如數家珍。在她的語氣里,那些學生都是心愛的孩子。她真是天選的好老師。天選,也是她自選。她有著一個好老師的強烈的使命感和責任心。每當聽到她說起學生們的才華、進步以及對他們未來的美好期許時,我就會羨慕嫉妒但不恨地幻想,如果我再年輕二三十歲,有機會當她的學生,被她這樣的人指導和呵護,那該是何等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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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沒有如果。現在這個亦師亦友的狀態也是很好的。相處時我經常的感覺是她師風強過友風,這也導致我在她面前有一種學生心態,總是期待能學到東西,聽到她夸贊就像被老師在課堂上點名表揚;也就是說,相對弱勢——其實我蠻享受這種弱勢,她這種定向輸入就如同開小灶,小灶哪有不香的呢。
她有時也會顯得弱。有一次,我組了個小飯局,一共四個人,其中有張莉。定座位時我怕四人包間太擠,就定了六人包間。這其實是常規操作,其他二人都明白。只有她在小群里發問:還有兩人啊?那兩人是誰啊?這不諳世事的模樣,惹得大家都樂起來。
有時候遇到難以理解的人和事,她也會忍不住吐槽,聽她用中氣十足的脆亮聲音吐槽,那也是別有一番風味。吐槽時的她也是弱的,可愛的,讓人心疼的。此時的她很平常,有她的光彩,也有她的平常,這就是真實的她。
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最愛看光彩時刻的她。比如2022年深秋,在第八屆魯迅文學獎頒獎典禮上,我坐在臺下,看到她作為文學理論評論獎獲獎作家代表發表獲獎感言,聽她說出“優秀的文學批評家要有忠直無欺的品德”“文學批評和文學創作一樣都是艱辛的創造性工作”這些話時,有著沉靜篤定的氣息。比如2025年1月,在北京SKP舉辦的“持微火者·女性文學好書榜”2024年度十大好書頒獎典禮上的她,仍是一襲簡約黑裙,顯得尤為優雅莊重。那是一場難得的雅集,更是一場難忘的盛會。六十多位寫作者、學者和出版人歡聚一堂,每個人的發言都很精彩,會后還有可口的簡餐和美味的香檳酒,大家暢聊合影,十分盡興。結束回家后,我收到了她的致謝微信。這在她是慣例。我突然想到,她如此行為,肯定不只對我。問她,果然。你看,她又是這么細膩、體貼和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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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葉《要愛具體的人》獲“持微火者·女性文學好書榜”2024年度十大好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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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散文集《要愛具體的人》有幸獲獎,我收獲了一個可愛的獎杯,把它放在床頭柜上當成了臺燈——它本來就是一盞燈。當我在半夜起床時,就摸到它的按鈕,輕輕按下。指尖先是微涼,繼而生出微暖。燈亮起來,璀璨如微型星空。此時的心,很踏實。我知道,這觸手可及的光和暖,是我在黑暗中可以深深信任的伙伴。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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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葉,北京老舍文學院專業作家,北京作協副主席。出版中篇小說《最慢的是活著》,長篇小說《認罪書》《藏珠記》《寶水》,散文集《深夜醒來》《走神》《要愛具體的人》等。曾獲魯迅文學獎、茅盾文學獎、人民文學獎、莊重文文學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北京文學》獎、郁達夫小說獎、杜甫文學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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