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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成都網約車司機謝師傅點開那筆147.76元的訂單詳情時,屏幕上83.41元的到手金額像一根刺,扎進了他連續12小時跑車的疲憊里。64.35元的差額,對應著43.5%的抽傭比例,不僅遠超交通運輸部2022年“陽光行動”劃定的30%隱形紅線,更撕開了網約車行業“低價惠民”外衣下的利益分配困局。而這并非孤例,從鄭州35.7%的跨平臺抽傭,到沈陽司機被“信息服務費”拆分的賬單,滴滴旗下的花小豬正以一套復雜的“抽傭迷宮”,讓司乘雙方陷入雙向承壓的困境,自己卻在合規縫隙中收割利潤。
在“免傭卡”與超長工時間掙扎的群體
對于網約車司機而言,花小豬的抽傭從來不是簡單的百分比數字,而是一套需要反復計算的“算術題”。沈陽司機王師傅的賬本上,一筆7.83元的訂單記錄著平臺的“拆分技巧”:乘客支付金額中,平臺先扣除0.5元“信息服務費”,再對剩余部分抽傭,最終他到手5.27元。若按扣除信息服務費前的金額計算,抽傭比例為26.31%,看似符合行業常規;但將信息服務費計入成本后,實際抽傭率瞬間飆升至32.69%,突破監管紅線。更讓他無奈的是,今年8月部分平臺宣稱降低抽傭時,他的每單信息費卻從0.5元漲到了1元,“到手的錢反而更少了”。
“免傭卡”則是另一重捆綁。平臺宣傳中,這是幫助司機“多賺錢”的工具,實際卻是一場需要精準算計的“風險博弈”。一張單日免傭卡售價約30元,司機需要跑滿120元流水才能覆蓋成本,若遇到訂單量驟減或高峰期堵車,不僅賺不到錢,還得倒貼成本。有司機吐槽,自己曾在早高峰花30元買了免傭卡,結果因平臺派單距離過遠、乘客取消訂單等問題,全天流水僅90元,“相當于白干一天還虧了油錢”。更有平臺推出季卡、年卡,將司機長期捆綁在高負荷勞動中——為了收回購卡成本,不少司機每天在線時長超過12小時,疲勞駕駛成為常態。
中國新就業形態研究中心的數據顯示,全國748.3萬持證網約車司機中,日均在線10小時者占比最高。在花小豬的高抽傭壓力下,越來越多司機陷入“多跑才能多賺”的惡性循環:有的司機為了避開短途單低收益,故意取消起步價訂單;有的則通過繞路增加里程,試圖彌補抽傭帶來的損失。這些行為最終都轉化為乘客的不滿,黑貓投訴平臺上,“花小豬司機臨時加價”“繞路多收費”的投訴量持續攀升,司乘關系在平臺的利益分配中逐漸扭曲。
高價買單背后的“安全黑洞”
“以為花小豬便宜,結果付的錢比滴滴還多,服務卻差遠了。”鄭州乘客李女士的經歷,道出了不少用戶的遭遇。她從經開區到東區超市,在花小豬支付10.11元,事后卻從司機口中得知,對方實際到手僅6.5元,兩平臺合計抽傭35.7%。更讓她意外的是,接單司機并非花小豬簽約司機,而是來自另一家出行公司,“相當于我在花小豬下單,卻被‘轉賣’給了其他平臺的司機,出了問題都不知道該找誰”。
這種“轉單模式”造就的“陰陽賬單”,正在成為行業頑疾。去年8月,工人日報曾曝光一筆極端案例:乘客實際支付98.11元,司機端顯示乘客付費僅71.46元,最終到手52.17元,26.65元的差價被多平臺分走,抽傭比例接近50%。今年5月,一位哈啰順風車司機更是揭露,自己接到的386元沂南到菏澤訂單,乘客在花小豬實際支付686元,300元差價被兩平臺瓜分,綜合抽傭率達44%。乘客付著高價,卻享受著被層層轉賣后的“二手服務”,甚至面臨安全隱患——部分轉單司機未取得本地經營許可,車輛也未通過合規審核,一旦發生事故,派單平臺以“僅提供信息匹配”推諉,接單平臺以“非直接簽約”搪塞,乘客陷入理賠無門的困境。
花小豬的“高性價比”宣傳,也逐漸淪為營銷噱頭。為了吸引價格敏感型用戶,平臺推出“一口價”訂單,但實際服務中,司機因抽傭過高、成本壓力大,常出現臨時加價、拒載遠途單等情況。有乘客反映,自己曾下單“一口價25元”的行程,司機接單后以“堵車、油費貴”為由要求加10元,否則就取消訂單;還有乘客在暴雨天被司機放鴿子,理由是“跑這單不賺錢,還不如空駛回去接高價單”。據交通運輸部數據,今年8月網約車監管信息交互系統中,花小豬在訂單量前10名的平臺里,訂單合規率(駕駛員和車輛均獲得許可的訂單量占比)排名最后,“低價”背后是合規與安全的雙重失守。
滴滴體系下的“合規緩沖墊”與利益收割者
剝開花小豬的運營架構,不難發現其與滴滴的深度綁定。天眼查顯示,花小豬運營主體北京鴻易博科技有限公司,自2020年9月起由滴滴母公司北京小桔科技100%持股,是滴滴專攻下沉市場的核心板塊。這種“母子關系”,讓花小豬成為滴滴平衡合規與利益的“特殊工具”——當滴滴主平臺在一二線城市積極響應監管,宣布將每單最高抽傭降至27%、月均抽傭不超25%時,花小豬卻在下沉市場以“轉單”“信息服務費”等隱蔽手段,維持著超30%的高抽傭。
這種差異化策略,既讓滴滴主平臺保持“合規體面”,又通過花小豬搶占低價市場、分攤運營風險。2020年,花小豬曾試圖通過全資收購地方網約車公司獲取運營牌照,被多地監管認定為違規叫停;同年7月至9月,天津、青島、合肥等多個城市因“資質不全”叫停花小豬運營,但滴滴主平臺的正常運轉未受影響。顯然,花小豬在滴滴體系中,扮演著“風險緩沖墊”的角色——即便面臨監管處罰,也能與主品牌隔離,不影響滴滴的核心業務。
更值得警惕的是,花小豬的高抽傭模式正在加劇行業內卷。為了維持“低價”口碑,平臺一邊壓低司機收入,一邊通過轉單從乘客端隱性漲價,形成“兩頭擠壓”的商業模式。這種模式下,平臺無需承擔車輛維護、司機社保等成本,只需通過規則設計,就能將運營壓力轉嫁給司乘雙方,自己坐收漁利。數據顯示,今年8月網約車監管系統共收到7.89億單訂單,花小豬憑借下沉市場的訂單量占據一席之地,但高抽傭帶來的司乘矛盾、合規問題,正逐漸侵蝕行業信任。
監管需穿透“合規迷宮”
目前,寧波、濟南、合肥、廣州等多地監管部門已明確禁止網約車平臺轉賣訂單和違規抽傭,西安、開封等地則叫停了“一口價”訂單,試圖遏制高抽傭亂象。但從實際效果看,平臺的“規避技巧”仍在升級——將抽傭拆分為“信息服務費”“技術支持費”,通過跨平臺轉單實現“分拆抽傭”,監管政策面臨“落地難”的挑戰。
要終結司乘雙輸的困局,關鍵在于強化監管穿透力。一方面,需建立抽傭透明化機制,要求平臺公示抽傭計算方式,將“信息服務費”“調度費”等隱性成本納入抽傭統計,杜絕“拆分賬單”規避監管的行為;另一方面,應加強對跨平臺轉單的監管,明確訂單流轉中的責任主體,禁止平臺通過轉單轉移安全風險、收割差價。此外,還需完善司機權益保障,推動平臺為司機繳納社保、建立收入保障機制,避免司機陷入“多跑少賺”的惡性循環。
網約車行業的本質是服務,而非平臺的“套利工具”。當花小豬的抽傭比例突破43.5%,當司機為了覆蓋“免傭卡”成本每天跑滿12小時,當乘客付著高價卻面臨安全隱患時,行業已偏離了“提升出行效率、保障司乘權益”的初衷。唯有通過更嚴格的監管、更透明的規則,才能讓網約車行業回歸服務本質,實現司乘平臺的三方共贏,而非淪為某一方的“利益收割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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