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時刻的先知——雷蒙·阿隆堅決對五種邪惡說不

他曾經在綏靖主義盛行的時代，孤身對抗烏托邦體制；

他曾經尖銳抨羅素、薩特等同代哲學家，但仍然獲得他們的尊敬；

如果說托克維爾對民主的貢獻是篳路藍縷，他對民主的貢獻則是砥礪支撐。

他就是繼孟德斯鳩、托克維爾之后，法國最偉大的思想家——雷蒙·阿隆。

雷蒙·阿隆的偉大，不僅在于他深邃、冷靜的思考，更在于——

即便身處自由衰微、極權狂飆的至暗時刻，他仍然敢于挺身而出捍衛真理。

即便與全歐洲的知識分子為敵，他也至死不渝地對五個邪惡觀念“說不”。

一

堅決對“烏托邦體制”說不

1917年，烏托邦體制在一戰的灰燼中誕生，憑借“創造人類新紀元”的宣傳攻勢，很快成為西方人眼中“人類和平、幸福、自由的希望”。

所有痛恨“資本主義軟弱不公”的知識分子，如薩特、尼贊、蕭伯納、阿拉貢，都熱情地贊揚烏托邦。就連魯迅、胡適等中國知識精英，也曾一度將烏托邦體制視為救世良方。

▲薩特和福柯

羅曼·羅蘭最為典型，他親眼目睹了烏托邦體制的罪惡，但是他固執地認為，一旦揭露事實，就會損害烏托邦的美好形象。于是他堅持說謊，還抨擊說出真相的紀德是“帝國主義的走狗”。

在烏托邦思潮肆虐全球的歲月，全歐洲幾乎只有雷蒙·阿隆，始終站在時代潮流的反面，公開對一切烏托邦體制說不。

《雷蒙·阿隆回憶錄》一書記載，阿隆從1930年代開始，就開始在報紙上揭露納粹的暴行，并剖析了斯大林、希特勒體制的共同本質：

那里沒有政治自由，人民通過投票的鬧劇，獲得一個主人的虛假名義，仆人卻獲得了生殺予奪的絕對權力。

那里沒有個人自由，所有公職人員都只對上級負責，都在濫用權力、魚肉百姓。任何遭受不公的人都求告無門。

那里沒有思想、言論、科研等等一切自由，人人陷于謊言、不公和絕望。

▲《雷蒙·阿隆回憶錄》

雷蒙·阿隆甚至認為，斯大林體制的邪惡，遠遠超出希特勒：后者只是以國家壓倒了社會和個人，前者卻是要壟斷一切思想，消滅一切道德，“使獨立思考變成大逆不道”。

遺憾的是，當時只有丘吉爾、哈耶克等極少數人，認同雷蒙·阿隆的警告。西方的知識精英，幾乎都對他嗤之以鼻。

二

堅決對“知識分子的鴉片”——意識形態說不

在一般人眼中，知識分子是以真理和良心來說服人。

但其實，知識分子常常沉湎于某些錯誤的意識形態而不自知，并將其上升為不容置疑、不可挑戰的新宗教。

比如著名劇作家、哲學家保羅·薩特對斯大林治下的烏托邦體制，就充滿了宗教式的迷信和狂熱。

1940年代，蘇聯官員克拉夫琴科逃至法國，揭露了大清洗、勞改營等黑暗真相。支持蘇聯的法國知識分子，攻擊他“無恥造謠”。雙方為此上訴至法院，結果“挺蘇派”在鐵證面前遭遇慘敗。

薩特旁聽了整個審判過程，卻在事后公開聲稱，他相信大Q洗和勞改營真的存在，但仍然不會改變他對自由主義的敵視、對蘇聯體制的擁護。

面對這種只論立場、不論是非的“意識形態狂熱”，雷蒙·阿隆挺身而出，與薩特等人發生激烈論戰，并寫成了他最著名的著作——《知識分子的鴉片》。

阿隆認為，知識分子創造了三個新宗教——左派、大革命和無C階J。

在“上帝已死”的時代，這些意識形態填補了人們的精神空白，并且為知識分子的權勢服務。因此，它們比傳宗教更自私、更反智、更霸道，更具傳染性。

阿隆之所以將意識形態稱為“知識分子的鴉片”，不僅是因為它有毒，更因為它會帶來虛幻的快感，很容易讓吸食者上癮。其結果就是麻痹自欺、無視現實。

阿隆進一步指出，大眾由于迷信知識分子的光環，不加分辨地接受“二手知識”，因此吸食了“意識形態的二手煙”，于是產生了更嚴重的“雙重毒害”。

阿隆為此反復警告：知識分子必須竭力保持獨立、清醒和謙卑，不要發表不負責任的言論；大眾必須放棄對知識分子的盲目崇拜和道德綁架，以免產生宗教式的狂熱。

三

堅決對“歷史決定論”說不

意識形態神話的背后，其實有一個更深刻的觀念原因，就是“歷史決定論”。

很多意識形態聲稱，它們已經發現了“人類歷史發展的必然規律和因果關系”，不僅可以解釋一切社會現象，而且可以預言未來。于是，它們一邊許諾未來的人間天國，一邊用暴力強制所有人，同它們一起奔向這“美好”的未來。

但是，阿隆在 《歷史講演錄》 中斬釘截鐵地否定了“歷史決定論”：

歷史不是一條單向、自動延伸的道路；歷史是由生活在特定環境中的每一個人組成的。如果人的行為改變，歷史方向就會改變。

除了江湖騙子，沒有人敢自稱揭開了未來之謎。因為人具有行動能力，而人的行動具有或然性。人是根據自己的欲求和理想來行動，所有人的認識永遠是孤立、零碎和暫時的。

阿隆進一步指出：任何人倘若聲稱自己發現了宇宙真理，可以解釋歷史的走向、人類的未來，都是理性的僭越、虛假的畫餅。如果以“美好未來”為借口，要求人們“暫且忍耐”暴虐統治，那就是罪惡的辯護詞。

在本書出版后不久，哲學家波普爾以一本 《歷史決定論的貧困》 ，對“歷史決定論”發出了致命一擊，也從科學哲學的角度證明了阿隆的先見。

四

堅決對國際政治的宏大敘事說不

無論古今中外，國際政治都是充斥著陰謀論、叢林法則的觀念戰場。其罪魁禍首，就是宏大敘事的觀念體系。

宏大敘事無視現實的復雜，蔑視個人自由，鼓吹強權爭霸，因此常常導致“自證預言”式的國際沖突。

雷蒙·阿隆在其國際政治力作《民族國家間的和平與戰爭》一書中，尖銳抨擊了喜歡宏大敘事的政客和文人。

他說：國際關系具有不確定性，不能用任何模式、理論去作簡單的解釋，理論家必須盡早拋棄“掌控世界”的幻想。

盡管他多次精準預言了國際政治，但他仍然堅持認為，政治的走向，取決于人們的自由決斷和行為互動，不上簡單的利益和權力游戲。

他說：“考慮政治，就是考慮唱戲，考慮臺上的演員，考慮他們的決策、目的、手段，以及他們的精神世界。”

他進一步主張，政治的核心就是審慎。審慎是政治家的首要美德。因為人類社會錯綜復雜，治療要想靈驗，就不可能省事——

審慎，就是要衡量特定的局勢和具體的數據，而不是拘泥教條、無視現實；

審慎，就是寧要有限的暴力，也不要懲罰假定的犯罪方，不要追求所謂的絕對公正；

審慎，就是確立具體的、可以實現的、符合世俗法則的目標，而不是抽象的、無限度的、無意義的目標，更不能綁架全民追求宗教式的目標。

五

堅決對“自由的諸多謬論”說不

如果說現代文明只有一個核心觀念的話，那就是自由。

然而在現代社會 ，自由的敵人就從來不會以“反自由”的面目登場，而是依靠 歪曲自由、濫用自由來達成目的 。

▲1789年《人權宣言》

法國大革命把自由權利寫進了《人權宣言》，但是革命政府卻以“國家自由”消滅了個人自由，死刑無需審判，蔑視私有財產。

羅蘭夫人在斷頭臺前，就曾發出哀嘆：“自由、自由，多少罪惡假汝之名！”

在今天的歐美社會，濫用自由、歪曲自由的行為，更是披上了“驕傲”、“多元主義”的外衣。

其實，雷蒙·阿隆在《論自由》一書中 ，早就批駁了以上種種對“自由”的濫用和歪曲，并且堅定主張：只有個人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因為一切文明價值的前提，都是個體的價值和行動。

無論是國家自由還是社會自由；無論是形式自由還是現實自由；無論是古典或自由還是當下的自由；無論社會自由還是精神自由，都必須以尊重個體自由為必要前提，否則一切自由都是空中樓閣、放縱欲望。

1983年10月17日，雷蒙·阿隆突然在巴黎與世長辭。知識界、政治界聞訊，都表示“法蘭西失去了它的思想導師”。

當阿隆在冷靜揭露斯大林體制“革命浪漫主義謊言”的時候，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尚未面世。直到阿隆去世多年后，很多人才逐漸意識到——“歷史終究證明了阿隆的先見”。

英國歷史學家朱尼·托特甚至說：在阿隆生前，很多人將他看作“法國保守派精英卑鄙無恥的化身”。但同樣是這些人，今天卻將阿隆視為自由思想復興的最大希望。

▲雷蒙·阿隆

當年“寧要跟著薩特錯，不要跟著阿隆對”的口號 ，已經隨著時代的演進，煙消云散——阿隆的論敵們從未戰勝過阿隆，從前沒有，后來更沒有。

雷蒙·阿隆是烏托邦時代的偉大先知，也是至暗時刻的自由燈塔。時至今日，人類的政治、觀念和文明，再次滑向至暗時刻。每一個渴望回歸理性和良知的社會，都需要雷蒙·阿隆這樣的知識分子。

我們也許無法成為像阿隆那樣的先知，但至少應該慶幸，曾被阿隆的智慧刺痛過，警醒過。為此，誠摯推薦漢語世界迄今最完整的“雷蒙·阿隆作品集”（含獨家書），掃碼即可一鍵收藏：

添加：Leonardo2010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