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節選自《作家中的作家》
邱華棟 著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人體的生理活動也應順應自然,從“夏長”到“秋收”進行轉換。若能掌握正確的養生方法,不僅能安然度過“多事之秋”,更能為寒冬的到來積蓄足夠的能量。
我的創作是從寫戰爭和人民的生活起步的,這個題材跟文學、電影領域里出現新現實主義的那個時期相聯系。但是,批評家們指出,在我的第一部作品中(指的就是《通往蜘蛛巢的小徑》),已經顯露出用寓言的方法來寫現實的人和事的端倪,這種傾向后來在我的作品里越發地鮮明起來。評論家們總議論我的作品用寓言的手法描寫現代人的憂慮、不安、自我本質的喪失和毀滅。有的說是童話小說,有的說是哲理小說,有的說屬于科學幻想小說……至于我自己,一般地說,跟前一部作品比較,我的每一部新作都要有不小的變化。
——卡爾維諾
飛鳥型作家
伊塔洛·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1923—1982)屬于那種飛鳥型的作家,他可以很輕盈地就飛到文學想象的天空中,用文學的游戲精神和特殊的趣味,帶給我們想象的甜蜜。而觀察我們的身邊,大部分的作家都在寫著鏡子般、甚至是透明玻璃般映照現實的作品,了無趣味。相比之下,卡爾維諾則給我們貢獻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小說世界,一個輕盈的文學想象的世界。
在二戰之后的意大利文壇上,享有世界聲譽的杰出小說家至少有三個人,他們是阿貝托·莫拉維亞、卡爾維諾和翁貝托·埃科。現在,莫拉維亞和卡爾維諾已經先后去世了,埃科還老當益壯,還在不斷地推出新作,并且依舊能夠在歐洲和世界范圍內引起巨大反響,他的作品也成為雅俗共賞的暢銷書。這使我覺得,意大利文學雖然給我一種越來越衰弱的感覺,但是,他們似乎是出來一個就是一個,就是那種驚世駭俗的大家,使很多人望塵莫及,因此,對意大利文學同樣不可小瞧。
卡爾維諾和埃科之間有很相似的地方,我覺得他們都是那種非常有想象力和文學趣味的作家。他們的作品都把高深的奇怪的知識與有趣的想象結合,創造出一個十分奇特的文學世界,豐富甚至改變了20世紀的世界文學版圖。雖然一些評論家認為卡爾維諾和埃科是“后現代文學”的代表作家,但我覺得這兩個作家都可能不會認同這個標簽,因為他們并不會認同“后現代”這個狹窄而模糊的概念。但是,比起莫拉維亞的帶有心理現實主義、內心獨白和意識流風格的新現實主義小說寫法,卡爾維諾和埃科的小說風格實在是走了一條相反的道路。傳統的文學理論在面對他們那十分復雜的作品時,會突然喪失判斷力。其實,從文學史上來看,那些具有創造力的大作家,總是能夠不斷突破已有的人類文學的疆域,卡爾維諾和埃科就屬于這樣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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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維諾1923年10月15日出生在古巴。他怎么會出生在加勒比海地區的古巴呢?是因為他的父親是一個園藝師,母親是植物學家,他們一直在拉丁美洲地區研究熱帶植物,也就把卡爾維諾生在那里了。不過,卡爾維諾兩歲的時候,就跟隨自己的父母回到了意大利,在和法國接壤的一個海濱小城市長大。1941年,卡爾維諾進入都靈大學求學,一度準備從事父親的老行當。但是,這個時候他發現自己真正喜歡的卻是文學。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快結束的1944年,21歲的卡爾維諾參加了意大利的地下抵抗組織,參加過游擊戰。戰后,他在都靈大學繼續學習文學,大學畢業之后,在一家出版社供職,并且開始撰寫各種適合雜志和報紙發的文學評論。
卡爾維諾一開始寫小說,還沒有呈現出不同于老派現實主義寫作手法那樣的面貌,他也是從現實主義的路徑進入寫作之門的。1947年,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通往蜘蛛巢的小徑》出版,一舉成名。該作還獲得了意大利“里齊奧內”文學獎。這個獎對他的鼓勵作用很大。卡爾維諾寫這部小說,動用了他參加意大利反納粹的地下抵抗組織的親身經歷,小說的風格是現實主義的,也是他唯一一部現實主義風格的小說,后來他就在探索和實驗的路子上越走越遠。在小說中,他塑造了幾個二戰中意大利地下抵抗運動的游擊隊員的形象。雖然描寫和結構帶有標準的現實主義風貌,但他的這部小說的視點比較獨特,通過叫皮恩的少年的視角,來透視和折射抵抗運動中的游擊隊員們的精神面貌。皮恩是一個頑皮的少年,他偷了一個德國士兵的手槍,慌亂之中把那把手槍藏到了由蜘蛛筑成的泥巴巢穴里,然后就投奔了山上的游擊隊。后面的一切,都是通過少年皮恩的眼睛看到并由他來講述的。皮恩把游擊隊的生活看成童話那樣的生動有趣和色彩斑斕,因此,這部小說有了他后來作品那樣的透亮感。那些游擊隊員也不像所謂的英雄那么高大,他們都是一些有個性和有缺點的人。最終,參加抵抗運動的游擊隊員們像烏合之眾那樣,勝利和失敗都始料未及。由于小說視點的獨特性,這部小說帶上了濃重的童話和傳奇色彩,很像是一部帶有流浪漢小說風格的“少年皮恩歷險記”。
卡爾維諾和童話的關系深遠,這是進入他的文學世界最重要的門徑。《通往蜘蛛巢的小徑》獲得了成功之后,在1949年,卡爾維諾出版了短篇小說集《烏鴉最后到來》,1951年,他出版了長篇小說《波河兩岸的青年》。按照卡爾維諾自己的說法,這是他完成了一部“社會現實主義小說”的艱難寫作歷程。1954年,他又出版了短篇小說集《進入戰爭》。這幾部小說的題材仍舊和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意大利的現實狀況有關,都算是他早期的作品。此外,他還寫有一部現實主義風格的長篇小說《白色的帆船》,但是一直沒有出版它。可能是其寫作手法不令人激動,他一直不滿意吧。這個階段的寫作,是卡爾維諾起步和逐漸尋找自我的階段,可以看到現實主義的強大敘事影響依舊體現在他的小說中,但是,后來的輕盈的童話質地,也已經出現了萌芽。
除了上述的小說作品,1951年10月,他還到蘇聯旅行了50天,寫成了《伊塔洛·卡爾維諾的旅蘇筆記》,記載了他對蘇聯當時壓抑沉悶的集權社會的犀利觀察。
在寫作第一批作品的同時,卡爾維諾就開始嘗試走另外一條道路,那就是,帶有寓言、童話和傳奇風格的小說寫作。這些寓言、童話和傳奇風格的小說,交替進行在他的新現實主義小說寫作的空檔里。比如,1952年,他發表了后來作為長篇小說《我們的祖先》的一部分的《分成兩半的子爵》和中篇小說《阿根廷螞蟻》,這兩部寓言、童話、傳奇風格明顯的小說,給他帶來了新的聲譽,使人們一時間分不清楚到底哪個是真正的卡爾維諾。1953年,他還寫了一部長篇小說《王后的項鏈》,按照他自己的說法,這是“一部果戈理式的荒誕的社會現實主義長篇小說”,它以都靈的資本家壓榨下的工人的境遇和斗爭作為背景,批判了當時意大利社會的不公正,帶有諷刺和幽默的特征。但是最終在朋友的規勸下,和他那部最終沒有出版的長篇《白色的帆船》一樣,他決定不出版了,而是束之高閣。所以,到目前為止,世界各國出版的卡爾維諾的作品集,都不包括上述的作品。和這個情況相反的是,2009年,張愛玲生前不愿意出版的長篇小說手稿《小團圓》又被發掘出來了,張愛玲地下有知,一定會跳出來反對的。因為,一些作家對自己不滿意的作品,尤其是少作,是持堅決的反對甚至想銷毀的態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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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維諾的短篇小說非常有特色,而且每一部小說的風格都不一樣。1952年,他開始寫作總題為《馬科瓦爾多,或者說城市的四季》的系列短篇小說,到1963年該書出版單行本的時候,他已經寫了20篇屬于這個系列的小說。這個系列小說描繪的是二戰結束之后,意大利的普通老百姓和小人物的生存遭遇,20篇小說的主人公都是馬科瓦爾多這個人。他是一個窮人,有一個人丁興旺的家庭。但是,在二戰之后經濟迅速發展和貧富迅速分化的意大利社會里,他顯得滑稽、渺小和可憐。不過,馬科瓦爾多有自己對付生活的辦法,他能夠以一種幽默和自我安慰的方式,來對付他所面對的強大的物質和金錢的世界。我感覺,馬科瓦爾多的形象,頗有點兒像魯迅筆下的阿Q。在這個系列小說中,馬科瓦爾多像小丑一樣,以滑稽、夸張和黑色幽默的方式來生存。像在《馬科瓦爾多逛超級市場》這篇小說中,他帶著一家人進入商品豐富的超市,孩子們和妻子對超市里的東西都非常喜歡,但是卻沒有錢買。于是,一家人推著裝滿了商品的手推車在超市里捉迷藏,最后無法出去,被鎖閉在超市里。這個系列短篇小說,以小人物馬科瓦爾多一家的遭遇,來反襯戰后意大利社會生活的扭曲和物質化,并對之進行了諷刺和批判。
關于這個階段的作品,卡爾維諾在他的文學宣言《向迷宮挑戰》中寫道:“我的創作是從寫戰爭和人民的生活起步的,這個題材跟文學、電影領域里出現新現實主義的那個時期相聯系。但是,批評家們指出,在我的第一部作品中(指的就是《通往蜘蛛巢的小徑》),已經顯露出用寓言的方式來寫現實的人和事的端倪,這種傾向后來在我的作品里越發的鮮明起來。評論家們總議論我的作品用寓言的手法描寫現代人的憂慮、不安、自我本質的喪失和毀滅。有的說是童話小說,有的說是哲理小說,有的說屬于科學幻想小說……至于我自己,一般地說,跟前一部作品比較,我的每一部新作都要有不小的變化。”
卡爾維諾就是這樣,從來都不愿意重復自己。1956年,卡爾維諾還根據19世紀廣泛地流傳在意大利各地的童話故事,編輯整理了200多篇有著鮮明的意大利風格的童話,以兩卷本《意大利童話》的形式出版。對民間故事和童話的整理發掘,使他從中獲得了改變自己寫作路數的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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